夜幕降临,瑶池仙居繁华热闹。
宾客早早步至。
阁楼里喧闹声一片。
姜卿言悄悄摸着楼梯,避开众人不注意的目光,躲进了暗格后的密室,由着绳索晃动,直接坐在了篮筐里俯冲进斗兽场。
也就是这个时辰,瑶池仙居会疏于防守,所有人都在忙着举办今晚的盛宴,姜卿言等了好些日子,才在白日里将消息放出去。
每逢月至十五,便是他们最有机会行动的时候。
姜卿言来至深不见底斗兽场,周围黢黑一片,若是在节日到来,这里会灯红酒绿,璀璨得宛如白昼。
脚步轻碾着,鼻尖嗅到一股不安的血腥味。
姜卿言莫名的感到头部发昏,此时顺着远处的叫嚣慢慢的步过去,里头有鞭笞的声音,这里镇守的狱卒,手里挥着长鞭,抽打着那些苦命的姑娘们。
唇角被突然袭来的牙齿咬住,弥漫出血迹,姜卿言忍住心痛的叫声,手掌紧紧的捂住嘴巴,遥远处的空中楼阁,一个个巨大的鸟笼里关押着身上破败的姑娘们。
姜卿言的眸光,落在那些在瑟瑟发抖的可怜姑娘身上。
此时她们正在被人调教,像是驯服狗一样的对待,头上浇下发冷的盐水,她们猩红了眸子,但是不敢哭出声音,只是颤抖着冷嘶。
身边那些身披着黑色官服的男人们,笑得猖獗,像是在欣赏热闹的戏码。
这八年间,她们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姜卿言有些忍不住了,伸手握住绑在腰间的鞭子,脚步意欲上前,不料触碰到周围的暗藏的机关。
前方传到一道凶恶的声音:“谁?”
姜卿言怔在原地,此时有些不知所措,周围俨然以待的脚步声,正密密麻麻的逼近,她闭合双眸,再次抬起时,充满了凶恶的光芒。
从前她敢于在战场上,独自挑战数百将士,在此时她也依旧不逊色半分,也许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永夜城里守卫森严,她若是救不了这里的人,那就陪同他们一起走。
反正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身后上来一只手,直接摁住了她的肩膀。
姜卿言满脸苍茫,拳头攥紧,正要准备回击。
“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姜卿言的戒备松软下来。
身后的人将她直接拉着跑向了一边的墙壁,正是一处能够躲人眼目的暗格,姜卿言在漆黑里看清来人的长相,“阿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主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华檀妆在城中得知姜卿言离开后,整个人着急到不行,八年前她就没有和姜卿言并肩作战,这一次她又怎么能够错过?
她没有多做思量,便知晓姜卿言来到了瑶池仙居。
而姜卿言看着华檀妆的眸子,怔住了,一方面是感恩华檀妆的追从的忠贞,但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在思考华檀妆是如何进入这里的?
永安城里的欲言又止。
姜卿言很难对眼前的姑娘,做出和从前一般的信任,可这是她的阿妆,若是她有所改变,那么她就不会在刚刚救她了。
那么——
华檀妆这八年里,也不断的在寻找那些周国遗孤吗?
“为什么……这一次你依旧不信任檀妆!”
华檀妆暗里哀伤,但是眸光依旧温柔,坚定不行的拉着姜卿言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两人在回到房中后。
姜卿言再次看向华檀妆,女人满身的伤痕,白皙的胳膊上有蛛丝缔结,显然是毒入骨髓,姜卿言的眸光忽变,握住华檀妆的手臂,“你发生了什么?”
“何人下的毒?”
华檀妆看着姜卿言逼迫的眸光,垂下了脑袋,迟迟没有回音,这桩事情她不能言语,就像是她知晓这永夜城的主子,也不能告诉姜卿言。
这背后的主人有着一颗几近疯魔的心肠,早就不再是那个润玉平静的男人,姜卿言若是知晓,未来她会痛苦万分的。
华檀妆不想让姜卿言置入危险的境地。
“我知晓你想要做的是什么,主子……就让阿妆帮你去做吧!”
“为何要你帮我做?”
姜卿言不懂华檀妆的话,再次重复了那句问题,“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模样?是陶修齐吗?他怎么敢?怎么敢对我的阿妆……”
华檀妆静静的看向姜卿言,摇了摇头,“其实阿修对我很好,我也是这些日子才知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待他不起。”
在姜卿言离开永安城的翌日,华檀妆也收拾了细软,一路策马扬鞭的赶赴这永夜城,她路上没有一刻停歇,本来比比姜卿言还要早些抵达。
只是她路上突发蛛毒,从马上直接跌落,看到浑身的伤痕,才隐隐的想起来这些年她在发病后都做了什么?
陶修齐一直都在默默的照顾她。
而她因为八年前的那桩事情,恨透了陶修齐,当年她和陶修齐自幼定了姻亲,但是一场战乱让两人相互走失。
后来她成了周王宫里的“女君”侍从,而他回至了北魏王都。
八年前的战事一触即发。
身为永安城县丞的陶修齐得知他苦苦寻觅的人,一直都在周王宫,后来他悄然乔装来至周王宫里寻找华檀妆。
两人见面诉说往事。
那日陶修齐并没有告诉她八国密谋的战事,反而给她喂了嗜睡散,最终将她带回了周国王都。
华檀妆一夜醒来后,满是头疼,却得知亡国的事情。
那一刻她满腔的愤怒全然是面对陶修齐,她的眸中生着猩红,“我理应死的!你让我成为了一个逃兵,让我背负了不忠不义的骂名。”
身为女君的护卫,华檀妆自幼便是知晓忠义二字,她是周国的女将,理应与国家相互存亡,当年若不是“女君”收留,她早就饿死荒野。
“阿妆……你是魏国人!从来都不是周国子民,你没有必要!”
话音刚落,华檀妆抬手便狠狠的掌掴在陶修齐的脸庞,她不敢置信自己的动作,明明是男人救下了他,眼前的人明明是她期待了多年的男人。
明明他手无缚鸡之力。
她最是不忍心打他。
华檀妆幼时便说会在长大后好好的爱护他,往后就要保护他。
可是她居然打了他!
华檀妆简直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最终羸弱的眼角钻出猩红的血泪,女君不在了,国家不在了,而她还活着。
后来——
陶修齐生怕华檀妆想不开,日日将华檀妆绑在身边,妄想驯服华檀妆桀骜的一颗心。
但是华檀妆那铮铮傲骨,只是在一日又一日里凋零了对生的希望,残存下她全然没有灵魂的肉躯。
陶修齐又想着若是华檀妆有了孩子,便会好一些,他逼迫她喝下了发情的药汤,又捆着她整整十个月,让她生下了陶斐然。
当他抱着陶斐然来至她面前时,他满心欢喜,而她狰狞的冷笑,空洞的眸光转动着对这世界的愤懑,冷冷的轻蔑他,最后一点爱的希冀也在心中凋谢了。
华檀妆恨透了陶修齐。
从前期待来娶自己的男人,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只是——
华檀妆也不是冷血的动物,她明白无论陶修齐做了多么畜生的事,那都是为了她活下来,可是陶修齐不明白,有些人活着比死了要更加的痛苦。
而她便是这般。
华檀妆也明白陶修齐为了给她找解药,无数次屈服于别人,受人挟持,违背了他做官的原则,败坏了他祖宗的清白遗训。
这一世,他们是彼此折磨的。
***
姜卿言同华檀妆在房中饮了酒,本来商量好在夜里一同行动。
“主子……阿妆本就没有多少日子了!你就成全了阿妆,让阿妆报答您这最后一桩事情吧!”
华檀妆看着姜卿言在面前倒下,眼含热泪,她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贞,自幼一同长大的恩情,让她不想让姜卿言独身犯险。
而且——
若是“永夜城”眠了,也许这世界都会安宁的。
有些人在苦苦的等守着姜卿言。
那人也爱得疯魔了。
华檀妆藏着事情,也便是害怕终有一日,姜卿言发现爱她的那人是个魔鬼。
话音刚落,华檀妆感觉到视线有些发黑起来,脑袋忽而发沉,迷蒙的瞳仁里看着面前躺在桌上的女人缓缓的直起身体,那只横着的胳膊摸上她的脸庞。
姜卿言笑容温婉,“阿妆……你从前无错!今时今日也无需弥补。”
这错的人只有当年的周国女君。
其他人都没有任何错。
姜卿言明白若不是自己当年忘了君王的责任,只顾着谈情说爱,也许八年前的惨剧不会发生,当然也怪她那让人憎恨的父亲,偏偏不顾骨肉之情。
“你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这些事情都会不见了的。”
今夜是生是死!
无需华檀妆去做任何的事情。
姜卿言起身,眸光再次落在虚弱躺着的华檀妆身上,缓缓挪开,又看向那正立着的酒杯,她猜到了华檀妆不会让她孤身犯险,便偷偷的换了两只杯盏。
“阿妆——”
“我怎么能不信你呢?”
这一辈子,华檀妆做的事情,都让姜卿言很安心。
她也很懊悔,居然有那么一刻是带着怀疑的。
姜卿言希望华檀妆今后的日子能好好的,她既然知晓了陶修齐爱她,那么就不应该错过下去,两人就应该好好的相爱啊!
而她,没有亲人,没有孩子,最是合适赴死的。
姜卿言只想知道这世上,最恨当年周国的人到底是谁?
那宛如阎罗之地走出恶鬼,现在让她恨不得杀死。
姜卿言穿戴整齐,回想到白日里小厮来传,让她夜里前往斗兽场,那个恶鬼将会在那里与她相见,她现在有些期待早些见面了。
唇角微微上扬,眉梢吊着些许妖娆。
姜卿言在此刻,一身红色的裙装,窈窕的身段步履姿雅。
在楼梯上款款步下的时候,吸引了无数的眸光,她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位男人温凉的眸子看向她,很快迷茫的呆住。
姜卿言同他示意了眼神。
无奈身后的人领着她改变了方向。
姜卿言暗自期待着男人能够领会她刚刚所传达的。
华檀妆独自留在房间里,属实是危险的,她希望男人能够前往她的房中将华檀妆带离瑶池仙居。
***
谢西独自坐在客栈里。
吴奎仁在离开时,特意嘱咐她不要走动,说是等到一夜醒来,他们便会一同离开这个鬼地方。
眸光落在满城的喧闹。
谢西那道细弱的眉头紧紧的蹙起,直到看见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眸子瞬间猩红了,替代了刚刚那种娇弱的无助感,在此时有一股愤怒燃烧在心头。
视野里的那个男人从远处的酒楼上步下,径直的往瑶池仙居而去,他步履匆匆的模样,唇角莫名的餍足。
这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在谢西眼里,却最是明白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眸光再次上抬,谢西看见谢珩正在酒肆的楼上,一切都是巧合吗?
谢西冷冷的生笑。
他们都是为了姜卿言而来的。
这些男人都已经彻底的疯了,他们居然陪同姜卿言一起魔怔了,一个两个的,都似乎在与她作对,她所在意的人居然都喜欢姜卿言。
谢西转身推着轮椅出门,看着门外守着的小厮,她的手里伸出一枚金锭子,同时传出去一封信笺,在男人频点着脑袋离开后,她也忽而垂头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谁都别想在这永夜城离开!
谢西跟着姜卿言离开永安城,便是知晓今日之事会发生,只是若他们都好好的放手,那么他也不会做这般的动作,是他们逼得。
“绝不是我有意与你们为难!”
谢西坐在房中,仰头冷冷的生笑,只是痛快之后,眸中又略带苍茫,最后生生的逼出了一行泪来,回想着姜卿言对自己的好,那都是出于真心的。
可是这双腿也是真实毁在她手中。
谢西心情无比的复杂,“姜卿言……我恨你!恨死你了。”
可是——
若是你能活下来,我就不恨了。
谢西垂着脑袋,暗自为姜卿言祈祷,缓缓的一颗心愈加的不再安宁,她也不断的再侥幸,那些人应该会忽视她送出去的那封信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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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会恨西西吗?
┭┮﹏┭┮
她又在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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