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在京城和朝中的名声,凭此半生的功绩,是不可撼动的,她的夫君和儿子尽数上了战场,唯独最年幼的萧十三郎活着。
百姓们都知晓萧家义薄云天,全家忠肝义胆,就连皇上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他此次接了这档子差事,也是心惊肉跳,生怕得罪了萧府。
可是比起萧府,他更怕得罪沈国相。
“来人,行刑!”
他避开萧老夫人的视线,转身对手下吩咐,手下快速转身,趁着众人不注意便将猪笼抬起,往身后的河里送。
萧老夫人虽然年迈,但是脚步利索上前,手中握着的丈长禅杖直接挥动,将一个壮汉用力的拍到地上。
猪笼踉跄的摔落在地。
萧宴用身子紧紧的护住姜姒。
“我瞧你们哪个敢!”
萧老夫人的目光充满愤怒,直直的瞪着看向她的所有人,今时今日似乎要阻止她的人,都会成为萧家的敌人。
周围的百姓们缄默不语。
“萧老夫人,您别老糊涂了!姜姒眼下犯罪,理应受罚!您顾念身子,何必趟这趟浑水,下官这是帮你料理家事。”
话音刚落,萧老夫人拄着禅杖,仰天大笑,冷不丁的冒出发寒的眸光,她这一生就没有同几个人低过头,眼下居然被一名不知什么东西的家伙说教,简直是可笑。
“老身的儿媳,犯得是哪门子罪?”
“又轮得到你来管?”
“她还没有经我萧家家法,也是你能动得的。”
萧老夫人目光无视堂上握着令牌在瑟瑟发抖的男人,迎面朝向猪笼走过去,众人见状,像是被她身上的威仪给屏退,让开了位置。
“阿姒,这些狗东西可有欺负了你?”
姜姒的眸光对上年迈孱弱的萧老夫人,她的手指都是发着颤的,显然刚刚的威仪都是装出来的,眼前的家婆为了她强撑着那倨傲的气焰,让她感动不已。
“母亲,阿姒没有事。”
萧老夫人用禅杖劈开囚笼的枷锁,将姜姒从里头扶着出来,迎面对上在场围观的众人,眸光凌冽的抬起来,“姜姒是我萧家的恩人……谁若是敢动她,便是与我们萧家为敌!”
姜姒站在萧老夫人的身边,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让萧老夫人在这般的年纪,用她的威仪救下自己,确实是给老人家添了不少的麻烦。
此时人群之外有人策马而来。
圣旨落下,赦免姜姒无罪。
满堂看热闹的人,一头雾水,终究是官官相护,众人喃喃自语时,虽然有所抱怨,但是也无奈于皇家和萧家两座大山。
萧老夫人却受不了这种冷漠的目光,她这一生的脊梁骨都被人狠狠的戳着,也不知道是谁下了“狠心”要与他们萧家为敌。
可是他们萧家数代忠良,在她手中落得如此的下场,当真是让人恼怒。
“来人!给我劈了它。”
萧老夫人指着远处立着的两座贞节牌坊,真的是可笑,那光洁的大理石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看着多么的荣耀,上头雕刻的字写着“清白流芳”,在此时甚是讽刺。
姜姒知晓萧老夫人一直将这两座贞节牌坊看的很重,尤其是当姜姒获得朝廷的赏赐后,方对她有所改观。
可是——
她将这一切都毁了。
萧老夫人眼里还残留着些许的落寞,姜姒垂着脑袋不敢言语,此时身边妇人苍老的手掌握住她的胳膊,轻抚她的手背,慈暖的开口:“砸了干净!”
这东西是个害人的东西。
萧老夫人终于认清了。
她从前因为这两座丰碑,不允许府里的人改嫁,要他们和自己一般穷其一生的守着萧家,可是如今她想着多么苍凉。
萧老夫人一生都在守着萧家,守着萧家女人的名节,可是又得到了什么?
百姓的爱戴?
永安城里的艳羡。
可是这些都在姜姒落难的时候,皆是不在了,她终于看清了,这种虚无缥缈的荣光最是不值一提,也带不给她任何东西。
甚至会将更多的女人变得和她一样可怜。
女人真要穷其一生守着空空荡荡的家,丈夫都不在了,儿子都不在了,她在这个家里为着外人口中钦佩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老夫人看着众人,端庄持重的道:“姜姒十三岁嫁入我萧府,那时我家六郎就已经不在了,她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只是信守承诺,照顾了我萧家十余年,是我萧家的恩人。
今日……我当着全永安城的面,给她自由身!
往后姜姒再不是我的萧府的儿媳。”
姜姒听着萧老夫人的话,满脸错愕,瞬间跪倒在萧老夫人的面前,声音酸涩的道:“母亲……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萧老夫人看见姜姒的反映,瞬间笑了起来,弯着腰间,伸手捧住了姜姒的脸庞。
“傻孩子,我们萧府永远是你的家!只是你没有必要继续守着六郎了……往后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
西夷,永夜城。
谢西在客栈里日日看着吴奎仁,面色愈加的铁青,这段日子里这个男人对自己属实算不上好,总是冷眼看待,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更加的相看生厌。
“姜卿言……到底去哪里了?”
自他们到达永夜城的翌日,姜卿言就独自离开了,谢西知晓姜卿言是去执行秘密的任务了,因为她是小孩子,他们也没有和他商量。
只是——
这都过去五六日了。
姜卿言还没回来,谢西心里也有些忐忑了,他的眸子里呈现彷徨,吴奎仁此时自顾自的吃着烧鸡,简直是安逸的不行。
他看着谢西一直眼巴巴的看向窗外,伸手递过去一只鸡腿,“别看了……吃点吧!你娘亲离开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
若是谢西少了一两肉,定然要打死他!
这句话,吴奎仁没有脸面道出来。
谢西冷冷的回眸,狠狠的瞪着吴奎仁,“你当真喜欢姜卿言吗?她都不见五六日了,也没有见你去寻找……我看你对她也没有多上心吧!”
吴奎仁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转回头继续吃,“看来你还不饿!没事……我也不想便宜你这种白眼狼,反正养不亲的!我自己吃。”
谢西这一路上都是靠他背。
也没有见谢西客气的说句谢谢。
吴奎仁更加的认定,谢西这孩子骨子里冷漠,绝对是“捂不热”的那种,而且他每次给他上药都是发了狠那般,没有一点的温柔。
也不知道这孩子像极了谁?
谢珩也没有这般无情。
谢西看着吴奎仁不搭理自己,手捧着咕噜噜在叫的肚子,自顾自推着轮椅上到前来,眸光在桌上巡视了一圈,抬手便抢走了吴奎仁握在手里的鸡腿。
“你小子……”
吴奎仁一脸不敢相信,这小子专门喜欢抢人嘴边的吃,谢西咬了一口鸡腿,翻了个眼白,在解决完鸡腿后,冷冷的道:“姜卿言到底去做什么了?”
“你们来永夜城又为了什么?”
“姜卿言到底是什么人?”
谢西一连三问,将吴奎仁弄得有些怔住。
吴奎仁知晓谢西聪慧,显然有些事情不好好编排,是很难糊弄得了谢西的,眸子转了转,便准备开口道:“这永夜城不是北魏国境……”
“罢了罢了——”
“就你这脑子,我瞧你编也编不出什么好东西。”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不过,你瞧瞧你这么大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身犯险境,你好意思吗?”
话音刚落,吴奎仁面色羞愤难当,差点撸起袖子打小孩,但是谢西在姜卿言眼里就像是命根子,简直是祖宗一般的存在,他瞬间放弃了,也不再同谢西顶嘴。
谢西也心事忡忡的看向窗外,担心起姜卿言的安危来。
虽然永夜城看似繁华热闹。
可是——
并不属于北魏,也不属于金梁国。
这里是一块自由管辖的土地,听闻永夜城主是一位暴戾成性,阴晴不定的人,手里握着的尽是些恶毒的生意,这城中最有名的斗兽场,便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以那些周国遗孤当猛兽的食物,看着他们在巨大的囚笼里躲避着猛兽的攻击,以此来当顾客们的乐趣。
残忍至极。
谢西并不喜欢这里,尽管城里看着很是和平。
“吴叔叔,我真的很担心娘亲的安危,你能不能去找找她……若是找到她,我们能不能早些离开这里……我很怕!”
吴奎仁在这么多日的朝夕相伴里,初次听见了谢西的示弱,奈何他的玩性很大,在此时也不再没心没肺的寻谢西开玩笑,伸手抹掉谢西眼角的湿润,安慰道:“再忍忍……等你娘亲回来,我们就离开。”
***
谢西在城中再次见到姜卿言时,那日她站在酒楼之上,看着街上有一座八人抬着的撵子招摇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撵子上挂着绚丽的幔帐,因风飘舞着旖旎。
姜卿言脸上蒙着纱巾,浑身没有系多少的布料,但是她玲珑的身姿便是最好的衣裳,惹得街上的百姓们都纷纷注目,看向姜卿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庞。
“吴叔叔——”
“我看见娘亲了。”
谢西呼喊着,吴奎仁迅速上前,伸手直接捂住了谢西的嘴巴,“孩子,别让别人听见!否则……你娘亲就有危险了。”
他们来到永夜城的时候,姜卿言便商量着潜入永夜城里最具盛名的瑶池仙居,那是这座享乐城里最让人向往的地方。
那恶名远扬的斗兽场就在瑶池仙居的最底下一层,只有金钱千万贯的人才有资格踏入。
倘若想要救里头受难的人。
他们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想着如何进入,城中已经有了他们的义军,可是偏偏缺个为他们打开瑶池仙居的人。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姜卿言自告奋勇的前去瑶池仙居当内应,她在宣城时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吴奎仁的眸光落在街上的姜卿言,正好撞上女人抬起的眸光,那双风情摇晃的眸子会说话,她已然成为了瑶池仙居的花魁。
眼下她的巡城,也就是在通知城中的眼线,可以开始行动了。
入夜之时——
他们就要杀入瑶池仙居。
姜卿言此次进入瑶池仙居,又是用了一场落难,引得瑶池仙居的老板对她既是心疼,又是喜欢,很快的让她成为了瑶池仙居的花魁之一。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于宣城。
姜卿言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于轻松,奈这般大的瑶池仙居,又是富贵们的玩乐之地,这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听闻幕后之人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永夜城主。
这里怎么会如此疏于防备?
可是时间已经不容等待,至少姜卿言来至这里后,没有一刻心是安定的,她随时都在伺机而动,想着救出在这里受苦难的国人。
***
永夜城在黄昏过后,满城亮起了辉煌璀璨的霓虹,坐在瑶池仙居的阁楼之上,慵懒的俯瞰着这座城的景象,让人莫名的有些迷恋。
眺望远处,尽是昏黄幽绿,有夜明珠照耀着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姜卿言在瑶池仙居,听闻了不少永夜城主的消息,那个男人常年佩戴着鎏金龙纹的青铁面具,眸光自带着冷茫,笑起来时有几分让人不经沉醉的邪魅。
这座阁楼里的女人大抵爱慕她。
也让姜卿言生出了不少的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掌握着这般繁华的永夜城?”
姜卿言心里好奇不已,毕竟永夜城困着当年周国的遗孤,永夜城主自然而然也是当年周国灭亡后的受益者。
只是——
这里不属于金梁国,也不属于北魏。
剩下的各个国都在这八年间,也已经没落得不成模样。
姜卿言想不到到底是何方势力,占据着这座城池,甚至好像比永安城和金梁王都还要靡丽繁华,至少这瑶池仙居应是各个权贵都梦想前来挥霍的地方。
醉生梦死,是这里最具盛名的招牌。
姜卿言单手支着脑袋,回想刚刚小厮传言,今晚永夜城主将会来瑶池仙居见她,她也甚是意外,听闻永夜城主是好几年都不出现在瑶池仙居的。
这一次居然这般的巧合?
姜卿言也害怕此次的任务执行会遇上困难。
可是——
北魏王宫,她都逃出来了,这区区永夜城,难道还能比北魏王宫守卫森严?
------题外话------
晚安。
大家可以猜一下永夜城主是谁?
我们期待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