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独自转过第三进院子,看到的场景跟想象中差不多,不比前两进的大院,最后一进的院子是长方形。
这有个专业名词叫,倒座房。
大房间,小院子,就是倒座房的特点之一。
两边有回廊相接,但看得出来跟京市所有的四合院一样,瓦檐,拱柱上皆是油漆斑驳的痕迹,倒是跟这个秋天有点相衬的意思。
回廊上有灯光接驳,厢房里亮着灯。
韩成穿过回廊,屋门半掩半闭,影子的声音在韩成耳边响起:“老板小心,房门上有铜盆,铜盆里有水,上面还飘着油花,进门两步有各式瓷器,真假看不出来,瓷器再往后还有倒在地上的锄耙,周围有散落的图钉……”
影子足足说了一分钟,听得韩成一阵心悸,转而一笑:“没想到,还是个老顽童。”
估计是早就考虑到前院的那位小叔叔抻练不了自己,这才在房间里设下了连环套。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顾贤家想要的东西,韩成已经了然于胸。
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各种下意识的反应,然后往前倒推出自己的品行心性。
观人于忽略,韩成对这一道倒是门儿清。
韩成轻咳一声制止影子还在继续的话:“无妨,老人家这是摆明了要看看我这个孙女婿是个什么货色,做自己就好。”
韩成说完,为了应景拽着文向房间里喊道:“晚辈韩成未经允许前来叨扰,还请前辈赎罪。”
“无妨,进来吧!”屋里传出一个声音,亮如洪钟,但韩成听得出来里面有一丝淡淡的期待感。
“进去后,不要多事。”韩成叹口气,压低了声音对着影子说了一句,推门踏入。
本就岌岌可危的铜盆应势跌落,重重的的扣在韩成头上,水花四溅,看得出来,这顾贤家也不是什么恶作剧的高手,或者并没有单纯的捉弄韩成的意思。
如果是韩成来做这个陷阱,那一定是将铜盆的一端牵根细线挂着,这样铜盆虽然扣不到头上,但里面的水可是会结结实实的灌来人一身。
接着才是细线断裂,再倒扣到落汤鸡一般的来人头上。
当然,也不能只有水,还要加上辣椒油,陈醋,生抽,
。老抽,番茄酱……
咚的一声闷响。
接着是咚隆隆的一串铜盆滚落到一边的声音。
声势是够了,杀伤力极小。
韩成一耸肩,老头儿还是很有分寸的,熟铜薄底。
韩成像根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等铜盆滚落的声音停止之后,这才睁开眼睛,头发都是干的,后背和双肩被溅了一些水和油花。
韩成提鼻子一问,老头儿很厚道,芝麻油。
再一看房间里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三间房,古香古色,左侧暗暗的,右侧的珠帘隔断后的书房灯火通明,中间的中堂,只亮着拇指大小的电灯泡。
微弱的光线下,如影子所说,到处都是陷阱,何止是瓷器,锄耙,图钉那么简单。
这要是寻常人来了,在措不及防被砸之下,一定是手忙脚乱的到处蹦跶,然后整个房间将会是一场各种机关触动的声音。
隔着虾米须的珠帘,韩成能看到顾老爷子正在书案前不知道写画着什么。
深吸一口气,今天这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这不比打架,输赢可见,天知道这行事作风矛盾到极点的老顽童究竟是喜欢聪明人,还是喜欢被自己捉弄到一身狼狈的人。
还没有正式见面,韩成就已经开始无比怀念陈闻道那个老头,脾气是大了一点,爱骂人,很暴力,但比这个老头,可是要好相处的太多了。
摇摇头,小心绕过一地的陷阱,书房的地面被地台抬高三寸,掀开珠帘,踏上台阶,韩成这才看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顾家老爷子。
屋里古香古色,都是说不出哪个年代造型的中式家具,之所以说是说不出哪个年代,是因为依照韩成那浅薄的眼力,能看到宋制的官帽椅,也能看到明制的太师椅,屋里四周毫无逻辑的摆着各式各样的椅子。
还有韩成不知道用处的小箱子,小柜子,而在书架上并没有书,全部是韩成不认识的瓷器,有青花,有三彩,有汝窑,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当然,真假韩成也看不出来,毕竟对面可是外号天不假的造假高手。
三面的墙壁上有各式的挂式古画,人物,花鸟,鱼虫,形形色色,最古怪的地方是这
。些古画真假暂且不论,挂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缝隙,根本没有任何装置美感。
画缸里,高高矮矮的插着各种卷起来的画轴,韩成踏上书台的第一眼,感觉就是乱,多,繁杂。
跟这种感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书房中间的这一块地方,什么都没有。
韩成到顾贤家大概是五步远,五步的距离里,干干净净,就像对面的老头儿一样。
低着头,在书案上正比比画画,韩成看不到正脸,但是能看到一身中式白色太极服,上面盘扣严谨,灯笼袖宽松。
头发漆黑如墨,一丝不苟,手里的笔沉稳有力,时而观察,时而往上添两笔,还颇为陶醉的点点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只拿笔的手,手指欣长,皮肤细腻,但偶然露出来的指肚上,韩成能看到十分的有力量。
想想也对,没有这么一双手,那‘天不假’的名号也得不来。
“前辈……”韩成出声,但马上被顾贤家伸出一只手来制止,同时手指轻快往回扣。
这是叫韩成过去看。
韩成也被这老头儿勾起了浓浓的兴趣,‘天不假’的名号在外,说不得就是在画什么大作。
韩成来到顾贤家身后,顾贤家手中画笔放下,让出一个身位,让韩成靠近了观察:“怎么样?”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韩成差点不相信自己的双眼,赶紧揉了揉,再定睛往画纸上看去……
没错!
线条流畅圆润,大片的色白底,轮廓分明的天青色,最妙到毫巅的是那一圈赤红,宛若采撷天上晚霞以染画色,最中间处的金黄更像是金阳落日,但又充满勃勃生机……
“好画!”韩成情不自禁的赞叹。
顾贤家笑着将一旁的毛笔忝满了墨,递给韩成:“题个字?”
“我可以吗?”韩成受宠若惊。
“当然可以!”顾贤家将笔塞给韩成,退避两个身位。
韩成深吸一口气,又把毛笔在砚边上忝了忝,这才屏气凝神,盘算着字体大小。
落纸如山,行笔如风!
纸若翩鸿,墨走龙蛇!
一气呵成,风雨落定!
三个大字跃然于纸上:
机!器!!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