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偓的提醒让李珽突然醒悟过来,他现在是礼部尚书,本身也是僖宗朝的进士,在朝堂上的资历仅次于韩偓。
张承业不算,他是宦官,自然不能跟他这个进士比,也不会因为吏部尚书一职产生争执。而且宦官干政本就犯忌讳,当今圣上也不是傻子,不会把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让一个宦官的亲信担任。
而且张承业的亲信中也没人有资格去争夺吏部尚书的存在,所以他不用去担心张承业参与此事。最近一两年,张承业对朝堂上的事也很少过问,就连枢密院的事情大多度交给两个枢密副使去负责。
除去张承业,目前朝堂上的官员中,刑部的宋瑶、兵部的郭崇韬不可能跟他争这个位置;户部王然更熟悉户部的事务,对吏部的事务不熟悉,不太可能去接任这个位置。
除了这三人,就剩下工部的李青阳,此人虽说很早便投靠圣上,成为圣上的亲信。但其只是天佑二年的进士,就算是圣上器重其,想来也不会这么快把其提拔到吏部尚书一职,但凡事没有绝对,从工部尚书到吏部尚书,也是有可能的。
在朝堂上还有个太原府尹李愚,此人是先帝时期的进士,出仕已有十年,也算是一个威胁。但这二人跟他相比,无论在资历,还是其他方面还是差了一些,需要防备,但不需要过多关注。
这是朝堂上的,除了这二人,还有两人有威胁,而且比朝堂的两人更大:分别是河北道布政使赵观文和妫州都督府都督杨赞图。
赵观文此人在两代晋王时期就是圣上的死忠,算是圣上制衡两代晋王的急先锋,每当两代晋王要对圣上不利,都是此人最先跳出来。此人出仕二十余年,还是状元出身,为官又比较正直,若是圣上需要掌握吏部,此人绝对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也意味着此人是他的一大威胁。
剩下的杨赞图是乾宁四年(公元897年)的状元,资历不如赵观文,可如今担任妫州都督府的都督,也是从三品的官职,以其状元的出身,在四人中的威胁仅次于赵观文。
李珽若是想争得这吏部尚书,就得跟这四个人争,看来得想办法才行。
其余三人不好说,但对杨赞图他却是有办法,他听过一个小道消息,圣上之所以把杨赞图外调,是因为其兄杨赞禹早年站队晋
王,因而不被圣上所喜。这些年杨赞图的政绩倒是可圈可点,可他若是把杨赞禹捅出来,想来圣上就会想起以前的事,就有可能对杨赞图不满,对方就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其他三人倒是麻烦,李青阳身上不太好找事情,找机会暗算一下对方有些困难。
不对,没必要去对付李青阳,他完全可以找个大工程给工部,只要这个工程的工期有个一年半载,想来圣上也不会中途调整工部的人事认命。
顺着这个思路,他也开始思考怎么对付李愚。或许也可以趁机给对方找点事做,可因为太原府的特殊性,找事情牵制对方不太容易,就看能不能找一件事情,让圣上对李愚产生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圣上肯定会把李愚踢出后备人选。
最后就剩下赵观文,以自己礼部尚书的身份去找位于河北道布政使的赵观文麻烦,不太容易,总不能找个礼仪上的问题吧,那也太明显了。
如今河北道要兼并邢洺节度使的邢州,看能不能让赵观文跟李嗣源发生矛盾。
到时候有未来国丈的李嗣源去找赵观文的麻烦,效果肯定比自己要好。
回去的路上,李珽一直在思考这事。
可能目前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点,有韩偓的提醒,他倒是能抢占先机,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虽说想到应对之策,但如何操作才能不让圣上察觉,若是太明显,锦衣卫可能会查到。对于锦衣卫这个比较神秘的禁军,他还是有些犯怵,能不把锦衣卫牵扯进来,就不把锦衣卫牵扯进来。
“大郎,你是有些身体不适吗?”
赶车的马夫瞥了一眼车内摸着额头皱眉的李珽,一边认真地驾车,一边关心道。
李珽听闻,放下手,露出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烦心事。”
“若是二郎在,想来大郎就不用这么头疼了。”马夫笑着说道。
这马夫跟随李珽多年,也是家中老人,自然熟悉李琪。
他的话或许是无心,但李珽听闻,却是眉头一皱,他想到了一件事。
圣上因为当初杨赞禹骑墙一事而迁怒杨赞图,如今会不会因为李琪的事而迁怒他?
河硕大战前,李琪可是为伪梁朝廷写了一封痛骂圣上的檄文,当时圣上就有些不高兴,只是并未迁怒自己。可这件事毕竟在圣上心中留了个钉子,若是圣上想起,也
有可能联想到自己这边。
看来杨赞图那边不能用之前的那个办法了,那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很有可能还是自损两千,得不偿失。
“以后不要提他,如今他在伪梁任职,就算是提他也得大骂。记住没?”李珽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马夫脸色骤变,有些害怕,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求饶,“大郎恕罪,老奴以后对二郎只字不提。”
他过过嘴瘾倒是没什么,可若是牵连了大郎,那才麻烦。
“这里无外人,倒也无妨,但在其他外人面前,切记不能提他,不然被人利用,就可能引火上身。”毕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李珽也不可能因为此事就重重责罚对方。
“老奴明白!”马夫点了点头,便不再多嘴,转而安心驾车。
车轮在太原城内的街道上吱呀吱呀地响着,马车也不快不慢地朝着李珽地府邸而去。
走了一段路,突然车子剧烈的颠簸起来,把正在小憩的李珽突然惊醒。
“怎么回事?”李珽掀开门帘,有些不悦。
“回大郎,是路上有个大坑。接下来的路都有点不好走,大郎扶稳了。”马夫头也不回地说道。
李珽眉头一皱,看向前方的道路,很快想到什么。
当即吩咐道,“待会故意让马车颠簸一下,最好是跟其他人的马车撞一下,但记住,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大郎,这是为何?”马夫有些不解,自家主人的要求真的是另类。
“你别管,就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李珽说完,便坐回马车,双手也扶住了旁边的固定物。
……
第二天的早朝,李柷揉着还未睡醒的头,看着朝堂上的大臣们,神色平淡。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之处,作为礼部尚书的李珽居然没来,位置也都空着。
李柷眉头一皱,“怎么回事?礼部尚书怎么没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韩偓连忙出列,行礼后便汇报道,“启禀陛下,礼部李尚书今日告了假。”
“告假?怎么朕不知道?”李柷有些不悦。
六部尚书可是朝中重臣,若是有什么事,肯定是要跟他这个皇帝说的。
韩偓脸色惶恐,继续解释道,“回陛下,礼部李尚书是受了伤,来不了。”
“受伤?难不成有人行刺?”阴谋论的李柷不由得就往坏处想。
韩偓面露尴尬之色,“陛下,不
是行刺。是李尚书昨日在乘车回府的途中跟别人的马车发生了碰撞,受了伤,虽无大碍,但面容有伤,恐惹陛下不喜,这才临时告了假。”
“马车碰撞?”李柷倒是疑惑起来,“李爱卿毕竟是礼部尚书,在这太原城里,有几个敢撞他的马车?”
韩偓回道,“陛下,并不是恶意冲撞,而是道路不平造成的。”
道路不平?
李柷并未完全相信,看向下首位置的李愚,“李府尹,你掌管太原府,礼部尚书的马车被撞,你这怎么没有汇报?”
李愚没想到会牵扯出自己,慌乱中差点踩到自己的脚,出列后连忙行礼道,“陛下,此事臣也是昨晚才得知,只是听太原县衙的官吏汇报,并无大碍,礼部的李尚书也未追究,所以太原府便没有处置此事。
只是臣也未想到李尚书伤到了面部,想来李尚书宽容大度,这才没有追究另外一方的责任。”
李柷点了点头,既然李珽都未追究,太原府自然不会揪着不放,他想到韩偓说的原因,突然问向李愚,“李府尹,太原城的路真的不好吗?”
李柷对此事并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几条重要主路是没什么问题的,铺的是条石,其他道路他因为没走过,所以并不清楚。
李愚不知道圣上这是何意,太原城大多数的道路都是土路都几百年了。很简单,太原缺乏铺路的条石,倒是可以从其他地方运来,但普遍整个太原城却是有些麻烦,成本太高。
“回陛下,太原城除了几条主要街道是条石路,其他地方都是泥土道路。这种土路遇到下雨或者遭到很多马车或者骡车的碾压,就会造成道路不平。”李愚解释道。
“若是都铺成条石路,成本如何?”李柷好奇道。
李愚摇了摇头,“陛下,此事,臣也不清楚,工部或许知道。”
李柷随机看向李青阳,后者当即出列回道,“回陛下,若太原城的街道都浦上条石路,成本太高,据臣估算,恐怕得数十万贯、甚至上百万贯。”
“这么高?”李柷听了也有些哑然。
李青阳面露难色,“回陛下,太原城附近缺少适合铺路的条石,所以想要都铺上条石,需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来。条石重量大,目前朝廷境内产条石的地方跟太原并无水路相连,若以陆路,一辆马车恐怕也就只能拉一两块
条石。
而太原城道路繁多,若是都以马匹驮运条石,耗费太大,并不可取。所以我大唐开国以来,太原城即便是作为北京,依然只是几条主路铺了条石,这还是这近三百年来的成果。”
李柷一听,顿时摇头,“那算了,朝廷需要钱粮的地方太多,没必要在铺路上耗费太多。
虽说都铺石板路不可取,但既然提及此事,工部和太原府下去合计一下,想办法把太原城的道路平整平整,堂堂礼部尚书都因为道路不平受伤,传出去也不好听。”
听到只是平整道路,李青阳这才大松一口气,同样松口气的还有户部官员。
若只是把现有的道路平整,耗费并不多,不过是运来泥土把坑填上就是,可能几千贯都能搞定。
太原周边虽说不产条石,但不缺泥土。
“臣遵旨!”
李青阳和李愚连忙行礼应下这个差事。
李柷又想到一个事,“既然要平整道路,顺便在城内修建更多的茅厕。包括牲畜排泄粪便的事也得解决,要派人时常打扫。
这也就是冬季,真要到了夏季,晋阳宫内都能闻到一股臭味。看能不能以沟渠的形式,若是可行就借这个机会一起弄了。”
若不是提及道路,李柷都没想到这个事。
在古代,城池内的道路是个问题外,人畜的粪便排泄也是个大问题。
特别是在以牲畜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古代,这些牛马骡子,真的是边走边拉,若是不及时清理,道路上都会是粪便。除了牲畜,人的排便也是问题,因为缺少公厕,随地大小便都是常事。
可以想象,那道路得有多味。
太原城的主路上要好点,但其他地方就不敢保证了。加上夏季的太原城也的确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粪便臭味,既然提到此事,李柷便想趁机解决了。
照理说,这样的事一提出来应该有很多人反对才是,毕竟劳民伤财,可等来的却是一片附和之声。
“陛下圣明!”
“陛下此举为民着想,实乃明君之举,臣认为可行。”
“陛下,臣…”
一溜下去,都是支持的声音,这让李青阳和李愚二人也很惊讶,转而便苦笑起来。
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支持,看来大家都是苦此久矣,只是之前没人提及,他们也都不好去提,毕竟上不得台面。
可如今圣上主动提此事,大家自然举双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