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已经沙哑。
像是许久未接触清水一般。
“老狗。”她骂,语气却平静得很。
玉步临也不恼,对面前之人这副做派似乎甚是熟悉,只将手背在了身后,居高临下般瞥了她一眼:“你就是这般对你父亲的?”
……父亲?
多么可笑的字眼啊。
她想大笑一场,却因身子虚弱,只嗤了一声。
“我只有一个阿娘,要我认狗做父?”她抬了头,额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于她的朱砂痣上凝结,如同一朵曼珠沙华,“玉步临,她人呢?”
玉步临并不在意她如刀的眼神,上前两步,冷盯着她。
“你若死了,我必定让她生不如死,我劝你把不该有的念头都收回去,何必与我作对?每日里的吃食供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成?”玉步临道。
然而这话像是激怒了她,她忽然挣扎起来,手腕上连接的铁链亦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响,她的手腕被磨损得更严重,而她浑然不觉,只恶狠狠地瞪着面前之人。
“玉步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也告诉你,你若敢动她,我必定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她眸中满是怒意,“哐当哐当”的铁链声响配上她满脸的血污,当真可怖。
而她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能把面前之人生吞活剥一般。
她这副模样落在玉步临眼里,犹如垂死挣扎的猎物,只引来了他轻蔑的一笑。
他不做理会,从怀间取出一只白瓷瓶,往前跨了一步,单手拨出瓶塞,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行将瓶中的药全部灌进了她的口中。
绿色的药汁顺着她发干的唇角躺下。
“这可是上好的生血药啊。”玉步临嘴角扬起笑意。
她看着他可憎的面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瞳孔放大,话到嘴边便又止住。
玉步临见她如此,只当她是受了教训学乖了,满意地眯了眯眼,便转身向石室边上的桌案走去。
他将空了的药瓶放在桌上,伸着手,清点着桌上的药材。
“每日里好好吃饭,按时服药,就对了。”
零零散散的药材与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占满了桌面,而这之中几分药几分毒,便不得而知了。
他背对着她,也就自然未曾发现,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石室那闭合的门上。
而现下。
元楚落在画上的手忽止住。
方才的确是这里,穿出了奇怪的动静,像是金属撞击之声。
她四处查看了一番,唯有这幅画上有些蹊跷,鹿眼处有些凸起,大抵是什么机关。
然若此处便是能开启什么暗室的机关,玉步临也应在里头,无论阿颜是否身处其中,她都不能这么贸贸然地闯进去。
她退了出来。
一路回到原处去寻宋白,皆无人发现有何异常。
那侍女见她的确带了块玉佩回来,也并未说什么。
宋白见她有心事的模样,知晓她定是碰上了什么,便寻了个由头先告辞,离了玉府。
回了客栈,刚落了座,宋白还未开口,元楚便发了话。
“师兄可能寻来迷烟?”
宋白的神情瞧起来分明对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嘴上却问了句:“你要做什么?”
元楚将刚才所见都如实告诉了他。
“所以,”宋白顿了顿,明知故问似的,“你要夜里过去?用迷烟迷晕那间屋里的人?”
元楚点点头,坦然道:“玉步临熟悉药理,只能趁他入睡再用药。”
“怀疑那是玉步临的屋子?”
“是。想来对玉步临来说,把阿颜放在他眼皮底下才最让他安心。”元楚抬眸,打量着宋白。
宋白的表现一向这般从容,好似什么都了然于心一般,而她也总觉得,这一切都异常顺利,仿佛自己一直在按照宋白的意思来行事。
从最开始的告知她阿颜一事,到后来有关玉府的种种,无论发生什么,他好像都不意外。
而宋白对元楚这样的目光已并不陌生。
从她第一次见到自己之时开始,这样的目光他已见了多次。
然他始终不曾明白其中缘由。
可同样地,他也能看出,元楚的心中藏了不少事。
钟寒山五年,他也曾试探过。
最初只以为元楚性子如此,但后来他去查,只得到帝后宠爱她的消息,她当是于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的,实在没什么理由养成她这样的性子。
“我会给你弄来的。”宋白出声,偏过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晚间一定送来,不会耽误你硬是。”
迷烟在申时便被送了过来。
宋白行事快,也不知是否是暮河宋家的人脉广,即便身处上饶城,他想获得些什么东西也没有不便的。
譬如随着迷烟一道被送来的,还有一套夜行衣。
夜行衣并不少见,缎面的倒是难得,用名贵锦缎制一件夜行衣着实可惜,然宋白就是送来了这样一套夜行衣。
而当夜深,月已高悬,元楚戴着玄色面纱,身着夜行衣推开自个儿的房门时,宋白已等候多时。
他亦身着玄色锦衣。
袖口绣着暗金丝线,衣面浅浅流光。
“怎么,师兄这是?”见他这副装扮,元楚启了唇。
宋白靠着木制的栏杆,客栈内早熄了灯,一片寂静。
“怎么,师妹不带我同去?”
意料之中。
好像以他的性子,让他独自待在客栈内也着实不太可能。
“阿颜和师兄似乎没什么渊源。”元楚“吱呀”一声阖了门,抬头凝视着宋白。
周遭昏暗,她的眸子幽黑。
宋白歪了歪头,觉得她所言甚是有理一般,做出了思索状:“你说的不错,没什么印象。”
“那师兄果真是闲不住了。”元楚动身朝楼下走去。
房客们都已休憩,只有他二人仍在此处。
而一楼堂厅守夜的小二也早已趴在了帐台上,睡了过去。
“闲不住?”宋白轻轻笑了笑,跟在了元楚身后,“师妹夜闯他人府邸,这可不是师父所授的,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是要看着师妹些。”
“师妹说,是也不是?”他语气有些戏谑,若元楚此刻回头,定能瞧见他桃花眸中满满的笑意。
然元楚并未回头,只是听得他此言便忽然转了身。
谁知宋白就在她身后。
而这一转,堪堪便要撞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