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娇说：“有个跟我关系不错的老姐姐，在北院当佣人，自打徐家二爷三天 前突然找不着了，她就被留在徐家三天不让回家了，不只是她不能回家，所有 下人都不许回家。她挂念孩子，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回了家，找到我让我帮 着她照应孩子几天。我问她徐家究竟出了嘛事儿，怎么连家都不让人回？她跟 我不惜外，就把北院二爷徐文虎不见了的事儿跟我说了。我说徐文虎不是好鸟 儿，十有八九在外面养了小老婆，忙着在外面打野食儿不愿意回家。那老姐姐 说绝没有的事儿，徐文虎尽管名字中有个虎字，但却是南洋舶来的万金油-- 唬牌的。他是老虎，他娘们儿是狮子，徐家出了名的河东狮，大伙儿私下管那 娘们儿叫伏虎罗汉，就凭这个外号，就知道徐文虎多怵她。要不是因为怵她， 小老婆早就不知道娶了几房了。河东狮的娘家有势力，徐文虎还要指着她娘家 人发财，因此不敢得罪她，一到天黑就不敢出门，在家专门陪着河东狮。就算 出去应酬，跟在身边的人也是河东狮从娘家带来的眼线，稍有个风吹草动，河 东狮就带人去闹，根本就不给爷们儿一点儿面子。一个这个废物的男人，怎么 可能养外宅？我又说备不住是让人绑了票，或者让出仇家算计了？那老姐姐又 说不能够，要是绑匪绑票，不能三天了还没有让徐家赎人的信物送到，再者徐 家的势力太大，黑白两道通吃，这么多年都没人敢打他一家人的主意，肯定不 是让人绑了票。也不是仇家寻仇，仇家要寻仇，不能只害他一人，东南北三院 中，属北院的二爷最窝囊，也属他多少有点儿人情味儿，他没有什么仇家。我 问嘛时候人不见的，老姐姐说三天前的晌午一过，徐文虎谁也没跟打招呼就出 了门，听看门的说走得挺匆忙，跟他搭话他也不理，自打出门后，就再也没回 来过。那老姐姐着急回徐家，就跟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说说，一没有养外宅， 二不是被绑票，三不是被仇家害了命，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就这么没了？这事 儿还不够新鲜么？"
“呸！有嘛新鲜的？"小六不屑地说，“徐家没一个好东西，死一个少一个， 死绝户了才好。嘿嘿，莫不是让我说中了？"
黄三太问："嘛事儿让你小子又说中了？"
小六毗牙一笑："上回南院的徐文豹得了撞克，是我师父还有我给徐文豹那 老崽子治好的。他家那帮熊玩意儿，用人朝前，用完朝后，我算见识到嘛叫念 完经打和尚了，一开始张口九爷，闭口九爷，叫得那叫一个亲热，把我师父供 着捧着。等到我师父把徐文豹治好了，立马变脸喊老九，大有恨我师父不死的 架势，还把银洋扔地上让我师父去捡，把我师父当嘛？他们把我师父当要饭的
难不成又听错了？
他不哼曲儿了，瞪着眼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听着听着，他开始有些慌张起来。
没错，绝对没听错，有人在院里，这人脚步很轻，一准儿不是袁胖子，袁 胖子身体重，走路銃銃响。也不是小臭，小臭走碎步，稀里哗啦的。
天爷，谁啊？
他把湿漉漉的双脚从木桶中拔出来，胡乱擦了几下，顾不得穿布袜，直接 把还未擦干的双脚塞进棉鞋坑里。慢慢地站起身，左右蕴摸蕴摸，抄起一个小 马扎作为防身武器，怯生生地往门口蹭。
蹭到门口，不敢立时出去。扯脖子喊着：“我说，外面那位，我可不管你是 谁，你也知道咱这是嘛地儿。识相的，你麻溜离开。你要不识相，可别怪你家 六爷手黑！"
狠话喊出，还是没人搭音儿。
小六不由得顺着脊梁骨冒凉气。埋怨自己不该让袁胖子出去，倘有袁胖子 在家，自己好歹也有个帮手。紧要关头，袁胖子还能给自己当肉盾。
眼下可好，孤身一人，一没有帮手，二没有援兵，妈的妈我的姥姥，到底 他妈的是谁呢？
“我说，你是人是鬼？甭管是嘛，你要么露个脸儿，要么吱一声，躲着藏着 算嘛本事？我说，我说，喂，喂，说你呢，你倒是言语一声啊……”
这番话似乎管用了，稍隔了一会儿，就听着黑暗处传来咯咯咯的笑声，笑 声又脆又甜，仅凭笑声，小六断定不是老娘们儿，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会是谁？
秀儿？不能够，秀儿没这么贫气，不能装鬼吓唬自己。
莲儿？备不住，那丫头自打被黄三太救回来后，就疯疯癫癫的，十有八九 是她装神弄鬼。
一想到是莲儿，小六不那么心虚了。
“我说，是莲儿吧？你跟我玩幺蛾子呢？要是你，你就进屋来，你要不进 来，我就把门关上，到时候你再想进来，我可不给你开门。”
“别介啊！干嘛啊？闹不起啊？真没劲。没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一个小丫头从黑暗处钻了出来，几步到了小六跟前，她嘟着小嘴，满脸不
“呦，莲儿，真是你啊？大黑天的，你不在家呆着，来这干嘛啊？难不成就 为吓唬我？"小六毗牙笑着对莲儿说。
"哼！ ”莲儿大眼珠子瞪着小六，没好气地说，“你这是金銮宝殿啊，不就是 个专收死鬼的破烂义庄子么，大门开着不让活人进还是怎么地？小姑奶奶我有 腿有脚，想嘛时候来，就嘛时候来，你管不着。瞅你那揍性，你算哪根葱哪头 蒜啊，管得还挺宽？ ”
小六热脸贴了冷屁股，又不敢得罪这位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奶奶，陪着笑 说：“能来，能来，数你讲话，嘛时候来都行。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这么出 来了，红玉婶儿知道了还好，要是不知道，一准儿又要急疯了。你快
点儿回去 吧，别让红玉婶儿着急。”
“你别管我，我不用你管，我想出来就出来，她急死急疯是她的事儿，跟我 有嘛关系。”莲儿说着话走到小六身边，说声好狗不挡道，用力在小六肩膀上用 力推了一把。把小六推开后，她自己到了小屋中，往炕头一坐，哼起了小曲 儿。
小六心里一个劲儿骂街，又有些慌张，他知道这个莲儿只是外皮儿是莲 儿，瓢子里是别人，可赶也不能赶，打也不能打，任她在这儿耗着，自己又不 知道怎么面对她，我该怎么办呢？
“你！ ”莲儿坐炕头上朝着小六喊，“进来陪我说说话，杵门口喝风呢？"
小六心里暗自叫苦，可又没辙，硬着头皮回到屋里，朝着莲儿毗着牙只是 傻笑，不知道说什么。
“别站着啊，显你个儿高啊？坐我身边儿来，挨着我，跟我好好地拉叨拉 叨。”
“别介。我坐这儿吧，我坐这儿舒坦。”
小六不敢坐她身边儿，弯腰把水盆推一边去，坐在她对面，朝她接着毗牙 笑。
“哎呦！"莲儿冷不丁咋呼一声。
"嘛事儿？"小六吓了一跳，一下从炕沿上蹦了起来。
莲儿看着他慌张的样子，乐得拍手笑。
小六知道又被这疯丫头算计了，气呼呼地重又坐下。
“你牙还真够白的？ ”莲儿笑着说，“你光毗牙不说话，是不是为了显摆你一 口小白牙？"
小六紧忙捂住嘴，呜噜呜噜地说：“我天生就爱笑，你一笑不也露牙么？"
莲儿朝他毗毗牙，接着笑得前仰后合。
她笑得开心，小六心里堵的难受，恨不能把这疯丫头从屋外丢出去。
笑了一会儿，她不笑了，问：“怎么就你一人在家啊，那些傻老爷们儿呢 ?"
小六没好气地说：“知道今晚你要来，他们都出去了。我命不好，还没来得 及出去，你就来了。”
“吆！瞧你说的，我是鬼啊？难不成你们都怕我？"说着，她又大笑起来。
“谁知道你究竟是个嘛玩意儿。"小六小声嘟嚷着，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 听见。
笑了一会儿，她止住笑问小六：“小六，我长得好不好看？"
小六抬眼皮在她脸上瞄了一眼，马上说好看，太好看了，跟天仙似的，天 下就没有这么好看的人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说好看的是莲儿，也不是你，你八成是个丑八怪，借了 莲儿身子，你倒得意了。你等着吧，等我师父回来后，有你好受的。
他这么一夸，莲儿乐得合不拢嘴，双手在脸颊上来回轻轻地触摸，显得极 为中意这张脸皮。
“小六，你有没有相好的小闺女？ ”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