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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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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怎么回事。”郁欢侧躺在软榻上,右手轻轻揉着愈发昏沉的脑袋,目光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那双眼眸里仿佛有熟悉的东西在闪烁,“你不爱她,有时机我会打发了常家的,红鸢,我不喜欢欺瞒。”

既是护着他的人也是监视他的眼,闹出那种动静她却不知晓,他的坦率供认了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洛十一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放置匕首的兵台空空荡荡,他嗤笑一声,“蠢丫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我既要了她的身子,必然没有不负责的道理。我若真不愿,你现在还在常家收拾烂摊子呢。”

“如此,便盼常月待你真切。”

郁欢垂眸看向自己刚停下的右手,掌心有抹暗色在散发着黑气,她握了握拳,嗓音轻了许多:“哥,我希望你活得自在,没有任何束缚,能理解吗?你能理解我吗?”

洛十一正掂量着烟管,显然是没把这话听进去,伸了个懒腰便往外走,边挥手作别边说:“知道了。”

身影消失的很快。

前脚踏过门槛就再没了任何声音。

郁欢微微欠身往后挪了挪,眉宇间的倦怠感愈发深重,若有那些个算命的来看定要说她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她抬手端过桌边已经凉掉的药,递至唇边,最终洒向西窗,白白糟蹋了这千辛万苦寻来的雪莲花。

“大人。”何闲有苦难言,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消沉却无能为力,岔开了话题,“空明大师卜了日子,冬月十九,腊梅初开。”

“知道了。”

郁欢摆摆手示意她下去,而后哆哆嗦嗦地摸索着一旁的烟管,吞云吐雾间心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屏风后,一直看着屏风后,杀意席卷着整间屋子。

风吹了又吹。

透进她的衣领,寒凉叫她打了个喷嚏。

再睁眼时,杀意已然消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被手指捻破的衣裳在述说着不寻常,她喃喃自语着,望着西边将落的太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那鬼呢?”

“照杀不误。”

瓷碗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飞向某个角落,没有碎裂声。

“你的演技又长进了许多,还是说你本性就是个小骗子?差些又要被你骗过去了呢。”戴着面具的男人佝偻着背徐徐从暗里走出来,手里攥着刚刚的瓷碗。

郁欢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烟管。

“幽冥血功的惊喜让我至今还未缓过神来。”男人把瓷碗放在桌上,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揭下自己的面具,“好久不见了,狼主儿。”

烟雾逐渐散开。

郁欢的眉头深皱,“捡了条命就该珍惜,而不是跑到我面前来送死,杂碎。”身形一闪,她已抽出挂在墙上的湛渊,步伐奇怪而迅捷,剑露寒芒。

“红鸢的毒,你不想解?”

“等你有资本和我谈条件的时候再来我面前晃悠吧,现在。”剑锋直指,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滚下地狱吧。”

“世上只有我能彻底解开他的毒。”一声闷哼,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桌椅被剑气劈碎,湛渊陷在男人的肩膀里,一进一出,还要取他的命,“杀了我,他再无生机。”

剑停下,一掷插入木梁。

男人仿佛没感受到肩膀的疼痛一般,依旧是那副样子,眼里的疯狂和恨意哪怕藏得再紧也还是泄露了出来,“雅长老死了,狼主儿,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人,不是吗?”

“别叫我狼主。”

郁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明明身高要矮上些,却是居高临下,“解药,换你一命,不亏吧。”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纵使变化再大,世间最了解你的人也是我。”男人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温柔至极,“幽冥血功的代价不好受吧,瞧你,都开始失心疯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你我都是一体的,不是吗?”

解药一现他必死无疑。

郁欢一把将他摔倒在地,俯视着他,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啧啧。”男人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我是一种人,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半个女儿,你身边的气息都有我的味道,是多么的熟悉。”

“顾!琛!”

“啊。解药就在...”

屏风骤然倒下,一股烟尘四起,连人的呼吸都掩盖住,郁欢冷眼看着破碎的后窗,一拳砸向木梁,生生将木梁锤断,好在不是承重的最主要的,不然整个屋子都要塌了,她就紧紧看着那个方向。

有一双毒蛇的幽绿的眼也在回望着她。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何闲急匆匆跑进来,忙唤大夫,看着把房间搞得一团糟的姑娘不知所措。

她的肩膀上正冒着鲜血。

“大人,您别吓我。”何闲焦急得冲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泪流满面,手上留有余热,是大人的鲜血,她浑身冰凉彻骨但脑袋又烫人得紧,整个人没有一点气色,“大夫!大夫!!”

“...红鸢。”

油灯燃了半宿。

满鬓霜白的青年伏在榻边,心脏的疼痛让他窒息,他紧紧攥着那双手,头一次祈求神明,开开恩吧,放过这个女人吧。

美眸倏然睁开,正对上那抹担忧,郁欢牵强地扯出一丝微笑,“你怎么来了。”

“你病了。”指责的话卡在喉咙里,宣佩玖紧咬着薄唇,为什么不肯吃药,为什么闭口不谈。

“许是受了凉,难怪早间就觉着昏昏沉沉的。”郁欢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在他的服侍下慢慢在榻前坐好,倚靠着绣枕,肩膀处微弱的疼痛让她的秀眉微蹙。

宣佩玖咬着牙别过脸,不消一会又转过头来,状似随意的说:“我们去药王谷吧,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她也很想知道我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

“我真没事。”

郁欢往他怀里靠了靠,枕着他的肩窝,脸上的笑意不复。

“郁欢,我的心脏在你那里。”

回应他的只有被眼泪浸湿的衣肩,姑娘无声的哭着,可抱着他的那只手却用了极大的力,想撵他走,身体却在期望着留下他。

“阿瑾。”

“我真的好怕。”

“我常常看见五妹,穿着嫁衣,失望得望着我。”

“还有燕诚贞,他穿得衣裳破破烂烂的,露出深深白骨,他恨我,怨我,怨我杀了他父亲,怨我欺瞒他那么多年。”

“父亲,父亲也是,他说他取得了母亲的原谅,他说母亲恨我。”

“我该怎么办啊。”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又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要索就来索我的命啊,阿瑾,阿瑾,他们要索就来索我的命啊。”

浑身战栗。

宣佩玖静静听着,伸手回抱着她,“燕诚贞都和你五妹定亲了,他们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郁弘,不配做你的父亲。郁欢,你想想我吧,想想我,好不好?嗯?”

“我啊,我才是不该活着的那个人。”

拥抱的力气又大了几分,但仍没有心里的那些负担让她窒息,“我手上的血能染红整片吴江,我到底要怎么做啊,生也是错,死也是错。”

“你没有错。”

“我既无罪,为何平生要遭这么多罪,还添那么多罪孽。”

“星星。”

宣佩玖低喃着她的乳名,一声又一声,香炉里的香才燃了一半,整个房间已然被那香味侵袭。

感受到身边人的平静,他这才脱离了怀抱,将她轻轻放倒在床榻,掖紧被角,连他都未发觉他的眼角也挂上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良久。

他才起身离去。

院里,那株海棠遭了虫蛀,又被换了新的来。

他站在树下,挺直了脊梁,纵使天地变色他也不能倒,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她,他伸出手感受着凉凉的风,“是你吗?”

何闲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什么?”

宣佩玖抬眸望向孤月,“她最近都有见过哪些人?”

“自推拒了沈家的宴席,大人便没有赴过任何宴,孟小姐和洛公子倒是经常见,昨个去了趟常府。早间的时候神色便有些不佳,大夫说是染了风寒。”何闲老实汇报着,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依您的意思...大人她...怎么会呢,没有理由啊。”

宣佩玖摇头,“不是他。”

还望不是红鸢,这分明是中蛊的迹象,印象里的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她的心理也没有这么脆弱。

“会不会...”何闲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瞧了眼四下无人的院子放低了声音,“相府的侍从都带来了,那个被关在地牢里已经被遗忘了的人也带过来了。一直是阿虚负责送食...”

但一个还没有十岁的孩子哪来的手段。

可这世间想大人死的人太多了,借刀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带我过去。”

地牢里。

阴冷潮湿,黑暗里散发着独属于黑暗的恶臭味。

铁链重重响了响,打开锁,一盏烛台照亮眼前的场景,失心疯了的女人已经瞧不出模样,抱着怀里的人,应该说是枯骨,显然是痴呆了。

宣佩玖神色一凝,“她不是郁嫣然。”

何闲惊得差些摔落手里的烛台,赶忙走上前查看,那个女人挣扎的厉害,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嗓子坏掉了,又或许说被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

就着杯里没喝完的水浸湿巾帕,忍着恶臭拨开那女人的头发。

一张被烧毁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怎么会!”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呵。”

宣佩玖转身离去,走出地牢便吩咐人把院落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走,而阿虚也被带了过来,还是一脸茫然的模样,“见过大人。”

“国仇家恨摆在眼前,没有人能视而不见。”

“奴才听不懂。”

“注定是敌人,便没有心慈手软的必要。”

手指轻动,刑具已经架在阿虚的身上,宣佩玖始终背对着,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郁欢的人,虽然不知道她把他留在身边好好教养是图什么,也知道论是非在这个小孩面前他们没占理,但他仍不会动容。

惨叫声一点也不响。

因为隔壁院里的姑娘还在榻上酣睡。

鲜血淋漓遍体鳞伤了,阿虚也没有招供,什么也没有说。

天际泛起鱼肚白。

该逃的人在府邸封锁之前就已经逃离了。

“阿瑾,你这是在做什么。”郁欢站在连廊,冷眼旁观这一切,她早醒了也早看见了,她相信他事出有因。

因为在这里,唯一值得她去相信的只有他。

秋白解释道:“瞧着他在煎药时偷偷摸摸的,养不熟的狼啊,定是存着心要害您,偏偏嘴硬的很,到现在还一个字也不说。”

阿虚虚弱得瘫在地上,“大人,我没有。”

“带下去吧,我不想见血。”郁欢皱了皱眉头,捉弄这孩子的心思在她众多的心思里压根不值一提。

众人也很有眼色得离开,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宣佩玖走过去搀扶住她,“好些了吗?”

“嗯。”郁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是天下第一诶,世人闻风丧胆的阎罗王的存在,怎么像个娇滴滴的姑娘一样受个风寒就整这么大动静。

“记得按时吃药,天凉了,要注意身子,心一憔悴,染上一点风寒都...”

“你怎么跟个老嬷子一样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小孩。”

“又...”

“嗯啦知道啦。”

“真是...”宣佩玖无奈得摇头,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她现在是摸准了他的脾气,连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都猜得准,总叫他哑口无言。

郁欢拉着他坐下,“冬月十九,我们成亲。”

“那并不是个好日子。”

一语成谶。

“和尚算的,我也想尽早,免得夜长梦多,诸国蠢蠢欲动,需要震慑一下了,骆越那里有不好的消息。”

传闻太子妃纪青被俘期间有被玷污,而玷污她的正是骆越的正统继承人。

有得闹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是吃准了不会起战,所以如此胆大妄为,又或许是背后有人撑腰。

宣佩玖垂眸,在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依你。”

她执拗的他没有一点办法。

郁欢脸颊微红,很快这抹红又褪了下去,她慌忙起身,拔腿往回走,“剩下的事情你安排吧。”

“好。”

拐角出处。

郁欢眼见大门一张一合,缱绻的目光瞬时被杀意取代,匕首滑落在手中,不由分说朝那人刺去,匕首在身体里搅动,她的右眼更加红了,“叔,对我来说,报仇是最优级。”

刀子拔出。

血像泉水般涓涓往外喷涌。

一切发生的那么急,没有任何反应时间,那人摘面具的动作还没完全作完,就已经跪倒在地,面具脱落,满脸难以置信,“姐...姐...”

月刃第一次被主人丢弃在地上,“安歌?”

“不。”

“不是的。”

“姐..姐..为,什,么。”

“你不是安歌。”郁欢冷静了些,蹲下身拾起月刃,她的手还在颤抖,看着正向自己爬过来的女人,那个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化成灰都会认得。

她淡然的吐出这个名字,“郁嫣然。”

“哈,哈,果然,是,郁欢啊。”被揭穿身份的女人脸上有恐惧也有兴奋,她明明就要死了,却仍要爬到她的身边,想把诅咒带到她耳边。

“蠢货,出来送死吗?太阳出来了,能死在阳光下,也算是你的福气了。”郁欢狠狠咬了咬牙,那一刻她是真被吓到了,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可能,差一点就真认定是五妹了,“你把何氏孤零零的留在那里,也不知道珍惜我给你们享天伦之乐的时光。”

五妹不会知道这个面具,脸像了身形也不像,五妹也不会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更不会有这双眼睛。

郁嫣然爬到她脚边,沾血的手抓住她的脚踝,用尽毕生的力气,“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的报应该到了。”

“蠢货。”

郁欢站直身体,一脚踹开她,也是这一脚,彻底终结了她残喘的生命,她嫌恶的掏出巾帕擦着手上的鲜血,看着刚赶过来的何闲吩咐道:“处理干净。”

说罢抬脚离去,优雅且从容。

何氏早死了,饿死的,母女俩相依为命成为彼此暗夜里唯一的一道光,在来顺天的途中对于这俩的吃食就在缩减,一天比一天少。

多么伟大的母爱。

可惜的是,和那伟大的父爱一样给错了人,到达顺天都的地牢后她遣人作了场戏让郁嫣然逃出去逛了逛,而后再抓回去,彻底断了粮,留了个烛台和火折子,还有一把柴刀。

于是,在那漆黑的空间逐渐开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发出。

慢慢的,总在某些时刻亮起一点星光。

守在门口的阿虚在第一次闻到肉味的时候便撤走了,这个地牢和这个结局是她给郁嫣然的礼物,以敬前世的招待。

至于怎么逃出来的,还戴着这个面具,恐怕这也是宣佩玖在府里大动干戈的原因了,她也很好奇,柳国师真是无所不知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题外话------

都疯了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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