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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摊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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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料想过她会如此直白。

数年的倾心相许仿佛是一场笑话,顾修远所爱的是记忆里嚣张跋扈的小姑娘,他的喜欢给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他爱的是抽象的她,不是具体的她。

一旦真实的她裸露在他眼前,便有些难以接受,因为他以为她拥有的优点她全然没有,她甚至和他所预料的截然相反。

他质问道:“所以你知晓我对你的情意,装作不知,于是利用?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啊,又把人命当什么啊?”

“我从未利用过你,更遑论你的情意,从前待你都是真心的,只是殿下,你回以我的是什么呢?纪青一事,我背负骂名,你是如何对我的啊?我所拢获的人心尚未彻底收紧,你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一脚踢开,您究竟把我当什么啊?人命,探寮一战我一人便斩敌近万,人命于我而言,算个什么东西。”郁欢疑惑地看着他。

他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她,她算计筹谋的时候他亦看在眼里,他也算帮凶,何必一副吃惊的模样。

摊开了说,她这一世不欠他,而今朝廷重臣都站在他这边,陛下不许结党营私便以她的名义作太子党,都是各取所需罢了,她对他已经足够好了,至少曾经,是绝对的忠诚。

“纪青一事那样处理本就暨越,我也给你交待了,对于你之后的作法也视而不见,东宫上下全由你打理作主,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在你面前放下储君的姿态,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你有没有心?”顾修远怔怔得看着她,她为什么能如此坦然,犯下滔天祸事仍不觉惭愧,她难道不是仗着他的爱笃定她会包庇她吗?

他继续说:“你我成亲一年有余,仍未行周公之礼,你表现的无所谓,但实际抗拒,我一直都不曾勉强你,处处袒护你,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我看不见。”

放眼望去,百花缭乱香味扑鼻,海棠花瓣和落叶顺风飘进窗,郁欢伸出手,花瓣避之落下,唯枯叶停留在掌心,指节弯曲,稍稍用力,枯叶被捻成粉末,“我只看见一个牢笼,你把我当成金丝雀,杜绝我与朝臣的联系,从第一次拦截书信到后来的拜帖送不进宫。您是储君,您把我当作妻子,可您始终装作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明知我是朝臣,明知我在和谁对弈,仍希望我落于下风,不是吗?”

一遍遍地强调夫妻身份,一次次对她的事视而不见,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她不是那些闺中女儿,却仍要她成为那副模样。

“你是这样理解的?”

顾修远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好似相隔千山万水,“我只是想要你能够依靠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面对。”

郁欢摇头失笑,“你给过我依靠你的机会吗?你甚至连面对的能力都不曾展现,我自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不做,只因为我不依靠你,你便觉得荒谬。你只是想要我成为你的掌中之物罢了,桩桩件件我都承认了,你又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反正,她和他已经注定了分离。

顾修远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天真,她早已经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了,“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我需要承认什么?你可有曾有一次有过耐心听我告诉你关于我对你的情意,一次都没有。你断定我是怎样的人,便否定我对你的感情,郁欢,何至于如此凉薄。”

“扪心自问,您口口声声说爱我,那真的是爱吗?”

郁欢回眸看向他,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格外上心,他若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爱她,还爱了数年,那这么多年来,他人在哪呢。

她还是那个全京笑谈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曾对郁家施以援手,为什么没在别人诋毁她的时候站出来反驳。

一个人没有价值的时候,爱意闭口不谈,一个人有价值的时候,爱意又如汹涌的波涛。

如果这就是爱,未免太肤浅了。

“你不是她。”

顾修远攥紧拳头,“你暴戾恣睢刻薄残忍,杀父杀友丧尽天良,凉薄寡性杀人如麻,你不是她,她不是这样的,她是嚣张跋扈,但她绝不是像你这样。”

话如覆水难收回。

甚至于忘了一开始为什么而争吵。

郁欢静静聆听着这些评价,淡然地看着他,“我一直都是我,殿下,您要去告发微臣吗?去告诉太后告诉陛下,我把他们也都算进局中。您去吧。”

她有自知之明,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她。

这样的形容,她已经听得倦了。

其实仇恨比爱意轻松,她的愧疚也该到此为止了,止于他对她的幻想破灭的时候。

霎时间。

顾修远有些懊悔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有些懊悔为什么要追根刨底争执不休,他跑到她跟前,扶在榻边,深情脉脉地看着她,“你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逼迫你做这些的,你本心不是这样的,你压根不是这种人。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我们好好的,好不好?嗯?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和那些人纠缠了,你做回从前的你,我能护着你的,你相信我。”

郁欢眸底掠过一丝讥讽。

她站得笔直,随即抬手褪去衣衫,当着他的面,锦袍落地长衫落地,一件件遮掩肌肤的衣裳褪去,伤口结痂纱布早已取下,唯余一件青色肚兜遮住关键部位。

她轻声道:“我这种人是哪种人,护我周全要如何护。你仔细看看我这满身的伤疤,除了这张脸,有哪里是你记忆里或想象里的样子。”

骇然的神色尽收眼底。

胸膛那里有个一尺长的伤疤,似地狱边绽放的彼岸花,肩胛更有三个深印叠加着两道刀痕,不,满身都是刀疤,腰间还有牙印,伤虽好,但那里的淤青久久不褪,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几个武将身上的伤加起来恐都没她多。

声音高昂了些,语气里的耻笑毫不掩饰,“这哪一处不是要命的存在,七岁那年便诊出绝症,后又身中剧毒无药可医,我不无辜,难道都是我活该吗?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我不算计他们,他们便要算计我!我受制于人数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凭什么要我善良仁慈。我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你一句我不是这样的,我的这些伤就不叫伤苦就不叫苦了吗?”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她何其无辜。

直到衣裳穿整齐,顾修远还没回过神来,他还是难以接受,他想说句抱歉,话到了嘴边便又变了,“你是武将,这世间无辜的人少了吗?你盲目杀人就是屠戮,一个人站在敌人身边,你便要杀他全家,那满家妻儿老小何其无辜。祸在根源,总有别的办法,世道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是非曲直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通的。”

越说越乱,说到底她还是觉得她错了。

她一个人的命,已经有无数人给她偿命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死了这么多人还不肯收手,你一定要看着天下大乱才满意吗?”

杀父一事便叫他对她无法生起怜悯之心,郁弘再不疼爱她,终归是生身父亲,罪不致死,便是死,也不该她来动手。

“与我何干!”

郁欢蹙眉,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满嘴的仁义道德,好一副慈悲心怀,这身伤但凡用点心都不至于看出来是只在战场上受的,岁月的痕迹足够明显,一句武将便带过,她这一世哪里杀过一个无辜之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妄下定论,把自个抬得高高的,再用情意来感动自个,她落得满身罪,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他的父亲谈笑间便可叫天地变色。

真可笑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错了,他们没经历过那些没见识过那些,却都来劝她释怀,旁人要她死的时候,他们又为何无动于衷。

这便是所谓的是非,人心中的公道从来都是她的罪过,袖兜轻晃,月刃滑落在手中,她的指腹滑过刀刃,语气漠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活,打记事起,我便受人摆布身不由己,我磕磕绊绊爬出一条血路,变成如今的模样,什么是非曲直什么道德法制,我应该懂吗,我需要懂吗。

“我摸索着这世界的轮廓企图学会什么,心里给了我一面镜子,可我看不懂,我就是个原始人,本能地把镜子摔碎,我没见过光,但我大抵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世道了。明明有过无数次放过我的机会,偏偏不肯。

“我和木偶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一个会动会说话,还不是毫无价值。天下人怨我那尽来杀我,所谓争命便是弱肉强食,谁也别想挡我的道,死亡,也不行。”

微微使力,指腹被刀尖割破,鲜血染在边缘,脸庞倒映在刀面上,那双眼里是无边的冷漠,没有任何收敛的杀意荡在房间里,让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连将要飘进窗的花瓣都避其锋芒。

她抬眸,看向呆愣着的顾修远,问道:“比起天子的不怒自威,我的这份杀意如何?如今木已成舟,我只管作壁上观。”

“荒谬!”

千丝万语汇聚成这一个词,顾修远拂袖离去,数年的情意并没有消失,只是再也不是对着郁欢了,他便当他爱的那个小姑娘死了,在记忆里缅怀她。

“呵。”

“呵呵。”

月刃脱手,掷向素娟屏风,随之而去的风将屏风吹倒,郁欢又卧回软榻,欣赏着院里的景致,“我啊,果然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风停了。

珠帘轻响。

何闲被屋里的杂乱吓了一跳,来时还见太子殿下怒气冲冲的模样,她离开的这间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瞧见倒在地上的屏风上插着的匕首,俯身拔了出来,走近软榻,“大人,屋里是遭贼了吗?”

匕首被轻轻放在榻边。

姑娘未语,只是睁着的眼睛不知何时闭上了。

“郁嫣然一开始还闹着不肯离开呢,小厮又不敢动粗,奴婢把您说的话告诉她了后,她急匆匆得就离开了。”

何闲绘声绘色地说着,想逗她开心,很显然并没有成效,她在软榻前半跪下来,把薄毯重新替她盖在脚上,“大人,做一件事图得是自己心安自己满意,而不是禁锢在旁人的看法何评价里,旁人能不能理解有什么重要的,又不是活给旁人看的。”

郁欢:“你有些小聪明。”

“或许是吧。”何闲低垂眼眸,轻声道:“常听书里说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想来便是形容您的,只是奴婢还没见过您笑呢。”

一眼万年。

见过太惊艳的人,后来再见的每个人都觉得不够好。

郁欢抬手揉着太阳穴,“谄媚。”

“奉承大人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奴婢给您捶捶腿。”何闲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往前挪了些,正要捶腿,便听婢女来报郁辞和郁晟求见。

唇畔的笑意荡然无存。

郁欢:“让他们进来吧。”

听着连廊的脚步声,她睁开眼,顺势将榻边的匕首收好,待他俩见过礼后,淡淡问道:“何事。”

郁辞:“我不想在府里游手好闲,我也想参军,可是祖母和娘都不许,大小姐,我想去军营。”

二哥可以的,凭什么他就不可以。

祖母和娘不许,那就来求她,反正她的话最有分量。

郁晟生怕他仗着同胞情谊抢了他的风头,忙道:“风吹日晒雨淋的,四弟这细皮嫩肉的身子也受不住,太子妃,我有一事相求,您能不能给上边人打个招呼啊。”

“你是我二哥,旁人这些面子总会给的。”

郁欢揉捏着小拇指,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祖母不许,你与我说也无用。郁安歌喜欢闹,你也跟着闹,主母连自己孩子都管不好,还怎么统管全家。”

郁晟有些得意,笑吟吟道:“那就谢谢将军了,我不打扰了,告退。”

说罢宛如斗胜的公鸡阔步离开。

郁辞被说得满脸通红,委屈得不行,瘪着嘴道:“我知道了,是我自己不听话跑过来的,和我娘没关系。”

“你呀,他一个庶出,和他斗什么气。”郁欢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无奈,他和五妹都是不长心眼的,傻里傻气的。

郁辞抬头,“我也是庶出啊。”

郁欢嫌弃地摆摆手,“行了,去福熙院伺候老太太吧。”看着他垂头丧气的离开,那落魄的背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闲在一旁轻声道:“将门虎子,此虎非彼虎,四少爷是有些虎的。”

二姨娘都是主母了,二少爷的身份怎么能和他比呢。

郁欢叹了声气,“不知道主母怎么生的,一儿一女都傻里傻气的,不让人省心。”

“您也不让人省心呀。”

何闲小声嘀咕道,随即抬手替她锤着腿,满眼笑意藏都藏不住,“您今天要歇在这里吗?还是要回将军府,奴婢是不是也要同您一起走。”

郁欢颔首,“要回的,先生还在府上没?”

“奴婢去问问。”

何闲忙起身往外走,不消片刻又回来了,“已经走了,那两个青年也离开了,车夫把他们送到安置好的宅子的。”

她还不回府便是担心先生还在郁府吧。

郁欢坐起身,“走吧,回府。”

说时迟那时快,何闲忙替她穿鞋,穿的时候顺势用衣袖拂过她的脚底,将灰尘抹去,很是会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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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感觉写的太拖沓了,所以准备简写了。反正前面铺垫很多了,直接搞死教主也不突兀。就是突然觉得写得好没有意义,想快快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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