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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晚先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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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老太太问道:“这位是?”

郁欢:“先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连我也不知晓他的名讳,只是一篇献国策便叫陛下赞其文采斐然,他闲云野鹤惯了,如今回京当好好招待。”

神秘,这是第一印象。

说着,她回眸看向教主,低声道:“先前的家事还没处理完,你是否先回避一下?”

教主寻了个位置坐下,“我在等。”

郁老太太透过假象看到了不寻常,早在郁欢离开的那档子时间里暗下吩咐二姨娘和两个孩子对她表现得生疏些。

因为文采斐然的先生身上并没有任何书卷气。

“嗯。汪铎,你过来。”

郁欢落座,朝汪铎招了招手,“以庶民身份进得翰林书院又有甲中之绩,当年他拜入郁府门下,着实委屈了。”目光扫过郁宽,她的眉头微皱,随即看向汪铎问道:“你可愿作赘婿?”

汪铎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不曾抬头看众人的神色,“小生愿意。”

“我不同意!”郁宽勃然大怒,他想让她为箐儿作主,一是担心被那些心思叵测的家族牵连影响了她和郁家,二是相信能被她看重的人一定不会是个怂货懦夫,“他打得什么算盘就差没直说了,但凡一个有自尊的男人都不会如此坦荡地接受入赘,他竟毫不犹豫,就算是想攀高门,也轮不到他。”

亏得郁府好吃好喝养着他,可他却完全没有入仕的打算,只一门心思想着攀高枝。

“不迎你回府,郁箐不过寒门之女,这个世家早已名存实亡,若无我进东宫站稳脚跟,郁氏子弟人人可欺。”

郁欢拧眉,“你呆在这个位置上,我带给郁氏满门的荣耀带回权势,你身为家主,可作出过任何奉献?可帮上我一点忙?”

郁宽气得脸通红,“这家主不作也罢,你够狠的心,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是她的女儿!”

“你当这里是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待汪铎入府,郁家事宜全交由他处理。”郁欢眉头皱得更深,寒意布满周遭,“祖母,你没意见吧?”

郁老太太盘着手里的佛珠,“老婆子老了,太子妃又何必来问老身的意见。”

“娘!”

“爹!”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郁箐埋着头,“您别说了,女儿愿意的,但凭大小姐作主。”

她听过汪铎念书,知晓他和夫子秉烛夜谈,也见过他,是个逍遥的人,今日的懦夫之举肯定有恙,她虽愚钝懦弱,但不至于不明是非。

特别是关于郁欢。

她何必再夺郁家的权,郁家的闲官都是她讨来的,汪铎作为她的身边人,不当那么无用,而且既是入赘,又要他执掌郁家,傻子也不会把自个家拱手让人。

“你们,你们,都糊涂啊!”

郁宽恼怒,复杂得看了郁箐几眼,拂袖离去。

郁欢饮了一口清水,淡淡道:“那这门亲事便劳祖母操持了。”

“嗯。”

郁老太太点头,扶着老嬷嬷缓缓离去,郁府的众人也挨个告退,郁安歌全程发着呆,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她依稀记得从前大姐姐对她所说过的那些话,那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仿佛懂了。

原来,大姐姐吃了那么多苦啊。

她不曾怪过大姐姐对父亲动手,只是每每想起都觉得大姐姐那副模样很可怕,她虽在她面前亲切温柔,可在旁人面前总是暴戾狠毒的,可她什么也没说过,就好像她从没解释过那一声伤都是哪里来的。

何闲在一旁替姑娘斟满杯盏,水里煮了蜂蜜,微甜。

教主:“郁弘不喜你,便除了他扶持郁宽,郁宽不服管教,便废了他顶个傀儡,郁老太膝下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半死不活一个身活心死。”

郁欢镇静道:“您教得好,若不能为我所用,那留着又有什么价值呢。”说着,她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郁嫣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所以我说啊,这世间唯我能助你,顾绎心和郁嫣然算什么东西,叔未免把我想得过于...劣质?”

教主揭下面具,饮了口杯中水,从容道:“她还活着,还能进府,你又心软了。我记得你是不喜欢甜味的,在他走后。”

他对她了如指掌。

红鸢常会给她买糖吃。

郁欢双眸微眯,眉宇间尽是不悦,“她身上流着郁家的血,打狗也得看主人。还是戴好面具吧,估摸着等得人也快到了。”

何闲负责伺候,端立在一旁,至始至终低着头,也幸得她未曾抬头去看那面具人的脸,这才在无意中保住一条性命。

一刻钟左右。

一封拜帖递往正厅,落在桌上。

郁欢正蘸着水在桌上写字,漫不经心地说着:“人来了,路给您铺了,接下来怎么走,可就靠您自个的本事了,先生大才啊。”

余光扫过站着的两君,两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袱,大得离谱。

她拾起果盘里的两颗樱桃朝那两人掷去,“滚蛋。”

砸在了包袱上,两君敢怒不敢言,只得小心翼翼得捧着包袱跟随婢女走到后院去,听说狼主是教主手把手教出来的,果不其然,都是一个臭德行,又想起梅君的手,呵,这位狼主从不给任何人面子。

很快。

翰林书院院长瞿荀到访,与之同行的还有顾修远,行过虚礼后,三人迈步至凉亭共赏春景,春风拂过,花香满园。

郁欢明知故问,“不知院长此番所为何事?”

瞿荀笑吟吟道:“太子妃便别和我兜圈子了,我来只是想见一个人。”

何闲接收到郁欢的眼神忙去请教主,刚舀的茶水还是滚烫的,估摸着才凉半分,人便请过来了,何闲自觉离开。

瞿荀很是激动,“久仰久仰,观献国策时在下便冥思苦想这是何人所做,如此惊世之才,瞿某自叹弗如,不知先生尊姓大名?陛下求贤若渴,先生若肯入仕,乃帝国之福。”

顾修远望向正聚精会神赏着春景的郁欢,他越发觉得她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了,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却仍没有回头,只是慵懒地念着:“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

仿佛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教主的嗓音雄浑,“族规森严不方便告诉姓名,字晚。历尽千山万水,也曾布棚施粥也曾散尽家财...我所做再多,一己之力终是杯水车薪。”

“晚先生施仁布德秋月寒江,我等入仕的初衷不正是为了让帝国更繁荣强盛让百姓更平安幸福吗?先生可愿留京?”瞿荀连连赞叹,跟脑子里缺了根筋似的,“在下明日便向陛下举荐,只是...唯恐浪费了您这满腹才华,唉。”

“有皇九子的前车之鉴,中宫娘娘又刚诞下嫡次子,殿下虽及弱冠,但学海无涯。只是太傅一职空设多年,先生难担此任,便是少傅一职也不是你我能举荐定下的。”郁欢提出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解决办法。

顾修远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想给他和天家搭桥,“宗正一职还未有人选。”

郁欢:“是个闲职,先生若愿,还可于翰林书院担个虚名。”

暖风拂面,让她有些困倦,呵欠连天,拱手先行告退,“先生和瞿大人自有主见,我便不在一旁添乱了,对了,旧宅已遣人过去打理,即可入住,晚先生自行安排,告辞。”

宗正一职已经彻底成了闲职,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和王室亲族牵连勾结了,查得严。去书院教书?他念的书估计还没她念的多,还想进庙堂,痴心妄想,做了这么久的梦,早该醒了。

他依靠太后多年,可曾想过有一天拉他下水的正是太后。

行至海棠居。

郁欢软绵绵地趴在软榻上,睡眼惺忪,熟悉的檀香日日焚烧,竟有种在寺庙的感觉,静心静气。

何闲领着阿虚进门,手里拖着瓷盘,上边放置着一碗药。

苦药入喉。

又饮清水漱口。

仿佛那一刹那的苦从未有过,但苦味卡在喉咙,经久不散,珠帘响动,阿虚又离开了,每日午时之后的两个时辰里都得喝药。

何闲低垂眼眸,取了件薄毯替姑娘盖住脚,轻声道:“奴婢询问了在后院伺候的那些人,那两个青年包袱里装得是弓箭和剑,只远远看见了这东西,没机会看得更细致,奴婢已经叮嘱过了,让他们不许提起这件事。”

郁欢美眸微睁,打量着她,“我何时有过这吩咐。”

“您砸那两个人的包袱,难道不是叫我去打探吗?”何闲满脸虔诚,随即愧疚的往地上一跪,“奴婢有罪,不该胡乱揣测您的心思,更不该擅作主张。”

郁欢阖上眼,淡问道:“你年方几何?”

何闲:“回太子妃,二十又一。”

“私下里不要唤我太子妃,我不喜。”郁欢仍闭着眼,好似真如她所念的那般在这里偷闲享乐,“顾绎心有没有登门?”

何闲怔愣片刻,道:“回大人,没有,但外边流言四起,都说是您把九福晋绑了,传得如此之快,应是有人故意为之,郁弘宛若四肢瘫痪,一直都在门口不远处,要不要奴婢叫人把郁嫣然丢出去让她带着她爹离开?”

郁欢:“嗯,好心提醒那蠢货一句,夫杀妻父,可义绝。”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可脱离顾绎心的,只是她不告诉她,前世郁弘毫不犹豫对她痛下杀手,她也想看看郁嫣然会不会为了脱离苦海而对郁弘痛下杀手。

世间真实的可笑之事远比话本子里的更可笑更精彩更离谱。

珠帘响动。

郁欢微微抬眸望去,还以为是何闲回来了,无奈起身见礼,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让她的瞌睡醒了一半,“见过殿下。”

顾修远攥紧了衣袖,故作镇静道:“今日回宫吗?”

郁欢敛眸,“有心无力。”

“回宫吧,我有些事想问你。”顾修远走近她,牵起她的手,两手相交,一冷一热,“好吗?”

郁欢:“臣...”

顾修远打断她的话,言语间有些慌乱,“我们是夫妻,私底下不用臣啊殿下啊的来称呼,你是想离开东宫,还是想离开我。”

郁欢收回手,卧回软榻,“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修远:“真话。”

郁欢:“我不想回答。”

“行。”顾修远牵强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问道:“那换个问题。”

姑娘望向窗外的海棠树,“知无不言。”

起风了。

顾修远凝视着她,又想起了她在他面前流泪诉委屈的那一刻,“郁弘一事和你有没有关系,还是说是你要杀他却没成功,只害到了这个地步。”

郁欢漠然道:“你既都听见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顾修远难以理解,“他是你的生父啊。”

郁欢回眸看向他,语气冷漠满眼凉薄,“又如何。”

“那个晚先生,究竟是谁?”顾修远攥紧了双手,指尖紧扣着掌心,他不相信这是她,他知道她心机城府深,知道她手里站满了敌人的鲜血,可她不该如此坦然如此无所谓,“献国策是商弥所书,我早知他交给了你。”

郁欢偏过头去,继续望着院里沙沙作响的海棠树,“将死之人。”

说到底呀不过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什么情爱什么恩宠,都是假话,她置于险境,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还一副被蒙骗了的委屈模样。

明明有能力,却藏拙,而显露出的锋芒又只让她一人看见,这叫什么事。

顾修远:“围猎时谭城川一事也是你的谋划?”

郁欢:“有人想借刀杀人罢了。”

顾修远:“杀害嬅修仪孩子的真凶不是关婕妤吧,单舟也是无辜的,那晚的一切是不是全是你的手笔。”

郁欢:“是。”

顾修远:“沈云旗是不是你杀的?”

郁欢:“是。”

顾修远:“你中毒一事状告大理寺武库有失,是不是为了除禄刑?”

郁欢:“是。”

顾修远:“探寮一战费蔺的过错是不是你的手段?”

郁欢似乎答得厌倦了,蹙眉看着他,“是,都是,所有和我牵扯上关系的命案悬案,都有我的手笔,满意了吗?殿下还有什么想问?”

顾修远难以置信,整个人有些脱力,扶着屏风,“你现在又在诱导郁嫣然杀郁弘是吗?”

“是。”郁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既已听到,何必明知故问。我只是透一点风声给他们,又没逼迫他们选择,都是他们自己要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履薄冰的是她,博弈的是他们,优胜劣汰败者丢命,这有什么不对?怪只怪自己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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