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你为我着想,我就是……”陆小芽眼睛里蓄着泪,在长睫处徘徊,不肯落下来,喃喃的道:“想为她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陆小芽同志,你真善良。”
杨致远发现素面朝天含泪欲、滴的陆小芽有一种不经意直击人心的美,然而她的心地更美,而且勇敢,有主见。这些天,他把陆小芽的基本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对她的身世原本有些踟蹰和迟疑,可医院的相遇,让他越发佩服和欣赏对方。
而且,她根本不是传言的那种喜欢傍大款的女人,否则,前几次根本不会表现得那么冷淡,哪怕是演戏,至少也该用点欲擒故纵的手法吧。
吴奶奶没撑过中午,气息很微弱了,医生通知陆小芽赶紧带老人回家吧。她这次同意了,叫了一辆救护车。
刚刚抬进了家门口,老人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因为吴奶奶没有任何亲人,所以陆小芽主动替她办起丧事。没想到吴奶奶留了300块的私房钱给她,这是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她在一个月以前,已经去村里写好了遗嘱,并且做了公证,将名下的房子和土地无条件赠予陆小芽。
当陆小芽得知的时候,哭得不能自已。
原来吴奶奶对自己竟是如此恩重。
丧事办了三天,村里大部分人认可了陆小芽的身份,办丧事是不必喊的,亲友自发的会来帮忙。陆老头一家没有出现,避免了一些麻烦,毕竟这种事,沾的越少越好。
第三天,吴奶奶那些远房的亲戚突然冒了出来,十几个人找陆小芽的麻烦,拦住出殡的队伍,逼迫她把吴奶奶给的房产和钱财全部吐出来,否则就不让她们准时上山。
“陆小芽,你个不要脸的外人,你算哪根葱,霸占我姑奶奶~的房子?”
“你以为你给她办了白事,你就是俺们家里的人了?”
“乡亲们,我们所有的家属现在怀疑这个陆小芽谋财害命,把吴老太害死,好抢她的财产!”
言辞犀利,颠倒黑白,好大一顶恩将仇报的帽子扣了下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小芽穿着一身素衣,披麻戴孝,走到他们面前,面容肃冷,声音响亮的道:“你们红口白牙的说我谋财害命,有证据吗?吴奶奶~的住院记录和病例写的清清楚楚,我陆小芽问心无愧,你们敢同我去医院对峙吗?你们这些所谓的亲戚,在逢年过节,老人生病的时候从未出现过,丧事办了几天,也不见踪影,老人尸骨未寒偏偏来争抢遗产让她不能瞑目,难道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
她阵阵怒斥,浑身俱在颤抖。
所以,陆小芽绝不可能把吴奶奶~的遗产交给他们,哪怕是喂了狗!
这些人开始心虚且恼羞成怒了。
“别听她胡说八道!”
“把这个臭娘们赶走!”
一行十几人冲了上来,开始捣乱,四处破坏,把几个帮忙的村里人吓住了。他们全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分明有备而来。
陆小芽回顾自己每一次遇到危险,除了打嘴炮之外,全靠别人的帮忙,否则她早被践踏成什么鬼样子,哪会完好无损。
她占了理字,可惜没用,野蛮人你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
难道吴奶奶~的身后事,都要搞的乌烟瘴气,乌烟瘴气吗?
陆小芽愤怒无比到快要妥协的时候,有两个骑着二八杠自行车的人过来了,他们狂按车头的喇叭,叮咚叮咚的脆响,这边的一行人齐刷刷的停住手里的动作,转头望去。
自行车上的两人下来,穿得文质彬彬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城里的知识分子。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干扒人棺材的缺德事,就不怕遭报应吗?半夜里能睡得着吗?”
说话的人眼生,言语间颇有威慑力。
陆小芽并不认识对方,反而旁边的杨致远,她一眼认出来。两人的视线短暂的交汇了一下,陆小芽朝对方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这两天一直忙吴奶奶~的身后事,整晚的不睡觉,没来得及跟杨致远道谢,没想到他却有心了。
杨致远和他的朋友原本制服不了这些人,后来村里的村民赶了过来,大家齐心协力,把外村人通通驱逐掉。毕竟是在西井村的地盘上,由不得外人撒野。她继承吴奶奶~的遗产,是受到法律认可和公证的,既然没胆子再上门,就没有必要担心以后闹事。
走完所有的风俗和流程,结束后已经是第二天,陆小芽起来后感觉有点儿回到人间,浑身的骨头没有那么酸痛了。
“妈妈,喝水。”
燕子捧着个豁了口子的大瓷碗,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
陆小芽嗓子里确实干干的,喝了一口沁凉的水解渴,“谢谢。”
“不客气,妈妈。”
恍然发现,自己和燕子睡得是吴奶奶~的房间。对面,她的床没动,上面支着蚊帐,一切整整齐齐的,好像老人家依旧在世的模样。
陆小芽心里头伤感,眼睛仍旧肿胀得跟核桃仁似的。
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已经是下午了。
后院养的鸡鸭和种的蔬菜几乎在这次的白事上办完了,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并没有损失多少钱,反而吴奶奶给予她的更多。西井村的风俗,无论白事红事,来帮忙的亲戚朋友会出钱出力,彼此往来,家家户户一样。
燕子问她,人死了,去哪儿了?太婆去哪儿了?
人死了,到天上去,那是另一个世界。当然,做坏事的人,会下地狱。
妈妈会死吗?
妈妈也会,但是妈妈会陪着燕子一块儿长大。
燕子就抱着她一直哭,眼泪不要钱似的。大概小孩子都害怕,她哄了很久。
也许生命短暂,只有做意义的事,不辜负每一天才好。
过了几天,陆小芽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又将吴奶奶~的几块地便宜地租给了同村的人种植和打理,以后她不在村里的日子,不至于荒废。然后在大门的铜环上上了锁,带着燕子出门。
两人走到半道上没几步,就遇见了蹬着自行车的杨致远。
“小芽,燕子,你们好。”
“杨同志,你好。”
“前几天我就想着来看看你们,又怕……不方便。”杨致远的声音略有局促,但稍纵即逝,他笑容爽朗,斯文有礼,分寸得宜恰当好处,很难让人心生讨厌。
至少陆小芽同他相处是舒服的。
“谢谢。”陆小芽没有好好的同他道过谢,在吴奶奶~的事上,他帮了很多。包括最后全村的人出现,都是他出面游说的。
燕子喜欢绷着脸的魏泽杨,却不喜欢杨致远,这一点让陆小芽百思不得其解。
杨致远没有提出用自行车载她们,只是推着车一块儿走。距离分得开,不算亲密。
“燕子,你要不要坐在叔叔自行车的杠上?”
燕子怯生生的摇摇头,表示拒绝。
杨致远也不生气,“许星星说很多天没见着你,可想你了,你想他吗?”
燕子则用力的点点头。
哪怕她不说,陆小芽已经想到了。毕竟比西井村这群顽皮的小孩子,托儿所的小伙伴简直是天使。
“听说你辞了丝绸厂的工作?”
“嗯。”
“我在供销社上班,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去柜台工作试试。”
他说的隐~晦,但陆小芽猜测杨致远的职位不低,所以能轻而易举的许诺。
供销社确实是个好单位,比丝绸厂不知道要好多少,活少工资高,是女孩子挤破脑袋想进的地方。
陆小芽慎重思考过后,回答对方:“多谢你费心,只是我另有打算。”
“没事,人各有志嘛。”
“……”
两人的谈话内容轻松舒适,不愉快的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他们遇见了王桂芝。
王桂芝刚从集市回来,提着个篮子,远远的停住了脚步,等着他们靠近,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陆小芽我以前可真小瞧了你,骗了吴寡~妇的房子和土地,白事没过几天,还带着孝呢就和野男人亲亲我我!sao~货就sao~货,一天都离不开男人。”
没来由的被喷了一脸,气得慌。
陆小芽皱着眉刚要怼她,杨致远抢先开口:“这位大婶嘴皮子厉害,我和陆小芽同志男未婚女未嫁,更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怎么平白无故的侮辱人?难道大婶见我是外村人,便好欺负?”
杨致远拉长了脸,面目冷峻的样子,把王桂芝给吓住了。
毕竟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惯会欺软怕硬,见年轻男人谈吐气度不凡,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王桂芝朝陆小芽瞪了几眼,忿忿离去。
陆小芽自个儿是没什么,王桂芝于她而言,不过是苍蝇,恶心罢了。
“陆小芽同志,那我就先走了。咱们改天见。”
杨致远为了避嫌,很快离开了。
陆小芽暂时没个打算,厚着脸皮去投奔了胖妹姑妈家里,暂且住下。她和胖妹都没有白住,出了钱的,所以朱姑妈热情得不行,巴不得她们长期住下。
当天晚上,朱姑妈就谈起了支摊子的事儿。
她笑眯眯地说:“小芽,我没把你当外人,你也就甭跟我客气了,你们要的工具,煤炉子和推车我都有,就是每天你们啊赚多少,分点给我就成。”
陆小芽心里咯噔一下,“姑妈的意思,是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