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沉默着。
苏灵沧眼底期翼渐渐黯淡下来,扯了扯嘴角,却发现她出不了任何声音,虽然喉咙被他治好,但她却觉得喉咙发腥,扭头吐了一口黑血。
“阿沧!”
苏灵沧被人扶稳肩膀,她精神恍惚的抬起眼,是红绫姐,她穿着黑色斗篷,焦急的问:“伤到哪儿了吗?”
“红绫姐。”
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她能再次开口说话,但她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沙哑,抬眼定定的看着红绫,“我要杀了赤陵。”
红绫被她眼底的恨意淹没,手微微冰冷,瞳孔颤了颤,半响才道:“好。”
“他要杀我。”苏灵沧颤声道,“毓河为了护我,他受了很重的伤,我找不到他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红绫的视线落在一侧的苏毓河身上。
苏毓河起身,目光复杂的看着在红绫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的苏灵沧。
仅是一记眼神,红绫便分出这与先前的苏毓河不一样,红绫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房明烬。”苏灵沧冷静下来,“我需要阴时生的人或是妖。”即便她被刨了内丹,她也还有月幽镯。
红绫从腰间摘下丝巾,擦拭她脸上的泪,目光温柔而又悲伤,“阿沧,我答应你,绝对会给赤陵一个教训。”
“你会用蛊吗?”一旁的房明烬蓦然开口,对于苏毓河的记忆,他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想起掠连,心蓦然一紧。
红绫点头,“略懂。”
“劳红绫姑娘帮掠连解蛊。”房明烬又道,“明烬感激不尽。”
红绫闻言,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几眼苏灵沧,又看看苏毓河,不,房明烬。
“掠连是她下了特制的蛊物,我恐怕无能为力。”红绫道,“阿沧身边这女尸,倒是可以试试。”
房明烬点了点头,“好。”他的视线落在苏灵沧身上,“我带你走。”
苏灵沧摇头,她要杀了赤陵。
“你现在的情况不宜动武。”房明烬微蹙眉,“我虽把你手脚经脉恢复,但并不是全然恢复,还有,你现在不宜多说话,也不宜情绪激动。”
红绫闻言,下意识看向她脖颈和手脚腕处,那道道红痕让红绫看得心惊。
还有,阿沧叫她寻阴时生的人作甚?
月幽镯散发的幽光让她神色有些恍惚,她伸手去触碰苏灵沧的丹田处。
苏灵沧虽想避开,却因受了折磨,浑然无力。
“我没事的红绫姐。”苏灵沧看红绫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心疼起来,“我没事,我可以恢复的。”
“是他。”红绫哑声道,“是他做的。”稍加猜测,红绫便知赤陵的用意是甚,他怕阿沧说出真相。
真是可笑,这理由竟然一下子就能猜出来了。
红绫起身,“阿沧,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她弯腰,捧着苏灵沧脸庞,目光温柔而又悲伤,“我定会为你出这口气。”
苏灵沧眼底不安起来,“毓河,你……”她下意识想让苏毓河去看着红绫,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事。
对上他那双淡然清冷的眸子,她噤声了。
“苗桑制出的尸崽,全然是具傀儡。”房明烬坐在苏灵沧身侧,“必须先解决她腹中的孩子。”
苏灵沧问:“怎么解决?”
“把它杀了。”房明烬缓声道,“不若,待它出世,连我们也不会是它的对手。”
苏灵沧点头,“好。”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房明烬忽然开口:“阿沧。”
苏灵沧眸光微滞,心尖一颤,抬头看去,惊喜道:“毓河!”
下一刻,她的唇被房明烬封住。
苏灵沧瞳孔涣散,被搂紧腰肢,被迫仰起头,她使劲全身力气推开房明烬,“你在做什么?”
房明烬蹙起眉头,凝视苏灵沧,抬起手落在她脸庞上,“我本以为看着你开心便足够了,就算你心属我的衍生魂,又如何,那都是我。”
苏灵沧想捂住耳朵,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她眼底浮起惊恐的神色,“不要说了。”
“你这般深爱我,甚至梦见我们。”房明烬眼底似是不解,又似蕴含怒意,“未料,你见我没有半分欣喜,全心都是我的衍生魂。”
“不要说了!”苏灵沧红着眼,嗓子喊破血,她全然顾不上,声音又开始消了下去,“毓河是毓河,他是独一无二的毓河,不是你的衍生物。”
“莫再自欺欺人。”房明烬一字一句道,“他便是我,我便是他。”
所以,以前的毓河,回不来了?
苏灵沧摇头,喃喃道:“你是房明烬。”不是她的毓河。
房明烬道:“你……”
“掠连是谁?”苏灵沧仰着头朝他惨淡的笑了笑,“想必,你很疼爱她罢?”
房明烬一时失了声,眼前的苏灵沧仿佛与当时人儿神色重合,又不太像,苏灵沧眼底皆是嘲讽,不似当时的撕心裂肺的质问。
“难怪毓河总放不下她。”苏灵沧低头似哭似笑,“原来是这样。”
“我已说过。”房明烬道,“她是我妹妹。”
“那是毓河说的。”苏灵沧摇头,“你不是他。”从此,那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她的人不在了。
房明烬默了片刻,手落在她丹田处,运行内力渡法力给苏灵沧,她一时间接受不了,没关系,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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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地牢的第七天。
苏尾发现,它的师父变得沉默了。
以前师父不爱说话,那是憋着话给姜姜的大王说的,可她现在除去每日修炼,几乎沉默着,仿佛灵魂出窍似的。
临近赤陵主君成婚典礼还差三日,她被妖军给架出去。
对此,苏尾不由感叹,它师父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这群笨妖都不知道师父嗓子已经好啦,手脚已经能自如运用了。
当然,这还得归功于那个人。
以前师父与他可腻歪了,现在两三句话都说不到,更多时候都是在沉默。
苏尾有些担心它师父会不会生病了。
虽然她看起来一切都还好。
苏灵沧换上浅粉色纱裙,又由妖仆为她梳妆,一时间气色看起来竟然还不错。
紧接着,屋门被破开,是红绫来看她,身后跟着赤陵。
红绫抱住苏灵沧,故作欣喜,“阿沧,还好你没事。”
在碰到红绫的一瞬,苏灵沧便探到了:
“大婚之日,杀了他。”
苏灵沧垂着眼,眼瞳颤了颤。
赤陵上前来,擦拭红绫眼角的泪痕,“过几日便要嫁给我了,莫哭。”
“阿沧为何不说话。”红绫明知故问道,“为何觉得她浑身软弱无力。”
赤陵沉吟片刻,“我也不清楚,寻到她的时候,便是这样子。”
红绫靠着赤陵的胸膛,失神喃喃道:“无碍,只要阿沧无事便好。”
红绫没有给她寻来阴时生的人或是妖,眼下都是赤陵的眼线,恐怕会打草惊蛇,再加上这样的人向来不好寻,暗地打听,还是没打听来。
不过没关系,房明烬在重筑内丹这方面,懂得挺多,每次来看她为她疗伤,都会带来一些她从未见过的药丸,她没生出什么怀疑,张嘴便是一吞。
很快,她便知道那些药丸的作用。
赤陵不敢放红绫一人来见苏灵沧,苏灵沧也变得格外沉默,在没人的时候,便拿起挽月剑修炼剑术,只为等到赤陵大婚之时,给他一个“惊喜”。
苏灵沧后来也明白过来,红绫为何将时间定在大婚之日,大婚之日,恐怕是赤陵最高兴的时候罢。
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瞬。
紧接着,门又被推开了,一阵风快速的飞来她身后,苏灵沧被人虚搂着。
苏灵沧反应过来,是江郴。
苏灵沧挣脱他的怀抱,后退一步,朝他浅浅点头,“你还没走?”
江郴红着眼:“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苏灵沧不再看那双眼睛,如同毓河那般目光,这么炙热灼人,苏灵沧喉咙干涩,有些不太理解,“江郴,顾宵哥已经去蜃沙等我们了。”
江郴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帮你。”
“你帮不了我。”苏灵沧轻声道,“多谢你这份情意,但抱歉。”
江郴闻言一愣,这是苏灵沧第一次正面拒绝他,先前都是用行为举动来告诉他,他们不可能。
“无碍,只要你好好的。”江郴有些笑不出来,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没关系。”
苏灵沧摇头,“江郴,你这样会让我感到为难,你走吧,回去罢,好吗?”
江郴沉默着。
“我知你有这份心意,江郴,谢谢你。”苏灵沧上前,给他最后一个拥抱,“你离开这里罢,这不是你该来的。”
江郴眼眶发热,低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苏灵沧点头,“我答应你。”
江郴道:“我去寻顾宵,与他在蜃沙等你们凯旋。”
“好。”苏灵沧道,“很快。”
把江郴劝走后,苏灵沧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放空脑子。
房明烬有没有杀掉掠连腹中的孩子,还是个未知数,他没有告诉她,她便没问。
她一想到房明烬,心中便是一窒,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凌云峰,院子前梨树下。
雪宝朝她跑来,“师姐,要亲亲。”
苏毓河不甘落后,变成孩童的模样抱住她的腿,“阿沧,要亲亲。”
苏灵沧弯眼浅笑,放下雪宝,蹲在苏毓河面前,仔细端详他的脸庞,笑着笑着,泪水倏然落下,抱着他失声痛哭。
“不要走,毓河,求求你,不要走。”
“阿沧,莫哭。”苏毓河化为成人模样,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我没走,一直没走。”
苏灵沧眼里含着泪摇头,“毓河,毓河……”
烛光被熄灭,借着窗外的月光,房明烬站在床前注视着被梦魇困住,哭得全身颤抖的人儿。
他的心脏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蹲在苏灵沧床前,眼前的人除去他第一日去时,在他面前哭了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冷着一张脸。
与以前的她相差很大,以前的她看向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灵动的眼睛时时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会朝他露出羞怯的笑容,而不是现在这般,冷静的与他保持距离,只有在深夜时,入了梦后才会发泄情绪。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
注视她的脸庞半响,为她擦拭脸庞的泪,轻叹:“明明是你拼了命想要我活,可我活了,你又这般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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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那日,四面八方的妖前来贺礼。
苏灵沧被安排在殷孚身侧坐着,房明烬与掠连随同苗桑出现。
苗桑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她抬眸朝房明烬看去,房明烬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是说那孩子生下来便是傀儡吗?不是要杀了它吗?
不待她想太多,流月化作蛇身,盘旋与于苏灵沧桌前,“倒是没想到,你换身衣服,别有一番模样啊。”
“不过,没挽月好看。”
苏灵沧沉默的坐着,没搭理她。
苏灵沧看这些妖,陷入了沉思,仅有她,房明烬,和红绫姐,是不是自不量力了?
时隔十一年,苏灵沧再次看见红绫换上新娘服,模样甚是光彩照人,苏灵沧无意识的敲着桌面。
直到忽然有一只妖攥住她的手腕,“哪来的女妖,长得这么可人。”
苏灵沧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冷不热的看去,探到男妖心中所想的龌龊事,朝他莞尔一笑,下一刻,挽月剑自她腰间飞出,直接坎了他那只胳膊。
男妖一声痛呼,引来其他小妖注视,咬牙道,“把她抓住,看我不给他们教!敢那么狂!”
苏灵沧起身,与台上的红绫对视一眼,红绫朝她点头。
苏灵沧见状,当即动起手。
赤陵当眯起眼睛,未料苏灵沧还能动手,甚至是看向他身侧。
“赤陵,可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句话?”
赤陵心头蓦然一紧,扭头看去,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心头沉下来,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红绫知道了。
他幽幽地看向苏灵沧,早知道,苏灵沧不该留。
红绫笑起来,“高兴吗?”
赤陵沉默着,反问:“你想做甚?”
“还记得我如何对金虎吗?”红绫附在他耳畔低语,“你那么了解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