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破开门红绫的房门,待在屋内的人不是红月,是她的妖兽,赤陵。
“你主人呢?”金虎扫视屋里一周,不见红绫身影,继而扫到一件衣服。
他目光一沉,阴着脸走到床边的挂着衣服的架子前,是那套绛红纱裙。
金虎伸出手,往纱裙袖口一看,果真是破了个口子,他加重手里的力气,紧紧的抓着纱裙袖子,再次问赤陵:“红月人呢?”
赤陵悄无声息走到金虎身后,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主人在妖谷等主君。”
金虎闻言,欲转身朝妖谷去。
赤陵的蛇尾挡住他前去的步伐,似笑非笑,缓声道:“主君,你吞我半颗妖丹,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金虎闻言没能反应过来,但原本与他融为一体的妖丹忽地乍颤,丹田处骤然剧痛,他张嘴一吐,他曾吞食的珠子回到赤陵的手中,连同他小部分妖力都给吸走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九年前红月所寻的“宝珠”竟然是她妖兽的内丹!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这妖丹并没有完全与他融为一体,赤陵想拿回去,简直轻而易举。
金虎沉着脸盯着他手里的妖丹,咬牙切齿道:“你们骗我,骗得可真惨啊!”
赤陵面色不改,笑着点头:“赤陵谢主君夸赞啊。”
“呵,就凭你的修为,也想造反?”金虎不屑冷笑。
赤陵掌心凝聚妖力,眸光淡淡瞥向金虎,红绫吞食下的珠子被他掉包了,她能不能打得过金虎,还是个未知数。
索性,由他先来助红绫一臂之力。
金虎自然察觉到到赤陵那浑厚的内力,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你只是一条蛇妖,修为尚浅,怎会!”他作势出声,让自己属下来助他。
可赤陵早有准备,他手底下的小蛇早已悄无声息到金虎身后,朝他后颈便是一咬。
金虎当即便失了声。
赤陵布施结界,化作赤蛇,缠住金虎,金虎当即化为虎,仰头无声怒吼,与赤陵打斗。
食下珠子的赤陵妖力大涨,金虎哪是他对手,几招交手后,最终金虎落败。
赤陵悠哉悠哉地叼起金虎的后颈,朝妖谷飞去。
打伤便可,毕竟红绫还在那儿等着,得由她亲手杀了他。
到了妖谷附近,赤陵放下金虎,“她就在上面,你有什么想问的她全会告诉你。”
金虎气喘吁吁的化作人形,愤愤看向他一眼,他朝妖谷山头迅速飞去。
他自知命数到头,此番上去,定是送命,他看似没有受伤,实则修为被赤陵打散大半,但他没逃,他要想向红月讨个明白!
山谷上,红绫一身素衣,白花卡在发间,一身人间送丧的装扮。
金虎见状,愣了片刻神。
他印象里的红月,常年红衣,眉目间尽无情冷冽,唯有对他方才露出些许女儿家的娇羞。
可她这身素衣,是何意?
是打算为他送丧?
“红月,是你杀了我孩儿。”金虎上前一步,主动开口,“还有我妹妹,都是你杀的?”
红绫转身,漾起残忍的笑容,眼里一丝温度也没有,“是。”
金虎的呼吸当即重了起来,“为何?!为何要伤他们!”
“你为何要屠我清灵镇族人?”红绫反问,“我因你受辱,这些年受的苦,又是为何?”她缓步走近金虎,逼问道:“这是你欠我的清灵镇的,金虎。”
金虎闻言,下意识蹙起眉头,“我没……”
红绫从腰间解开长鞭,朝地面重重一挥,“我苟且偷生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你问我为何?!我倒是想问问,我清灵镇族人又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要受你们这群恶妖肆意侮辱杀害!”
“所以,”金虎即愤怒又悲伤的看向红月,“自始至终,你都在骗我我?我们的孩子……”
“它本就不该留。”红绫冷声道,“知道我如何杀了金玉和你的孩子们吗?”
“金玉被我活生生挖去妖丹,剜去双目。”红绫眯起眼睛,惬意地欣赏金虎痛苦的神情,“你的大孩儿,他被我斩去四肢,在我脚下哀嚎,二孩儿……”
“红月!!”金虎愤怒得红了眼,化作虎身冲向红绫。
红绫目光凛冽,往后移,迅速转身,长鞭缠住他脖颈。
金虎受了伤,动作慢了几分,挣脱那鞭子,朝她再次攻击。
“金玉,我的孩儿们,他们那么喜欢你!”金虎怒吼,“你怎么下得去手!”
“为何下不去手?就连我妹妹,也因你们这群恶妖而生死不明!”红绫长鞭化为剑,朝金虎怒吼:“受死吧金虎!”
金虎原被赤陵重伤,哪是红绫的对手,当即被她一掌击败,双膝跪地。
在被杀之际,金虎蓦然开口:“红绫,我未杀你族人。”
红绫动作一顿,等他说完。
“你因我被辱,我欠你的,可你实在不该杀了他们。”金虎悲伤的注视着她,“除了我的亲信,其他妖不知转世神胸前有如血红痣啊……”
金虎那声叹息,随着红绫一剑斩杀,消声了。
她半膝跪地,长剑插进地面,脑海萦绕方才金虎那席话。
昔日画面涌入她脑海。
若如他所说,那清灵镇来了三拨妖?
第一波便是金虎的手下,他们肆意闯入清灵镇,见人便撕开胸前衣领。
难道……
纵然全族人不是因金虎而死,可她却因金虎而失了清白,红绫攥紧鞭子,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不为过!
当初顾宵救她,欲要回来安葬清灵镇的族人,难道,难道当时他们没有死,他们被另一群恶妖擒走了?
她与顾宵回清灵镇,清灵镇确实没有一个人,后来便遇见殷孚,被擒来妖界。
如此一来,那第二拨恶妖又是谁?
他们才是杀了清灵镇的凶手?
不对,她不能相信金虎的片面之词。
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她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最终却双膝跪地,若是,金虎不是杀害她全族人的凶手,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又是在做什么?
金玉,金天他们……
人有善恶,妖亦是,金玉娇纵却满心是她,若真的如金虎所说,那她又做了些什么?
若真的来了第三拨妖,又是谁?
赤陵看前方虎头身体分离的金虎,又见红绫跪在地上迟迟不起身,上前轻轻圈住红绫,“怎么,报仇了还不高兴?”
“阿赤。”红绫失神喃喃道:“金虎说他没有杀我族人。”她心神大乱,自然没注意到圈住她的妖动作微微僵住。
“是他。”赤陵缓声道,“除了他,谁会丧尽天良杀害那么多人类,他定是要你不安罢了。”
红绫听赤陵的话,不再说话,心却因金虎的话动摇了。
“妖界变了天。”赤陵道,“绫儿,我们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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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摇晃,清冽的凉风吹进屋里。
苏灵沧一躺便躺了足足两日,一直未醒。
苏毓河守着她急得不行,若不是心魔再三保证她只是在休息,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
苏灵沧醒来的时候,脑海还一片空白,呆呆的坐直身子。
“阿沧,你可算醒了!”苏毓河惊喜道,“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苏灵沧抬手扶着额头,可能是睡得太久,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她抬手示意苏毓河暂时不要说话。
苏毓河见状,便乖乖的坐在床边守着她。
半响,苏灵沧才缓过神来,“这是哪儿?”
“谷底。”苏毓河道,“阿沧,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红绫姐杀金虎了。”
苏灵沧闻言,眼底皆不见喜色,苏毓河有些迟疑,“阿沧不高兴吗?”
“金虎,不是灭清灵镇的妖。”苏灵沧低着头,沉声道,“赤陵和苗桑才是灭清灵镇的凶手。”
苏毓河闻言愣住了。
苏灵沧恨恨抬起眼,“他们不过是借刀杀人,而金虎,便是那把刀。”
“阿沧如何知道?”苏毓河想起那洞,心头蓦然一紧,“难道……”
“没错,阿爹阿娘的尸骨,被埋于洞里。”苏灵沧倾上前抱住苏毓河,喃喃道,“红绫姐知道了,怎么会受得了。”
赤陵之于红绫来说,是那么特殊的存在。
苏毓河抬起手轻拍苏灵沧的背脊,“那便不告诉她了,我们私下去刺杀苗桑和他。”
苏灵沧将脸埋在苏毓河胸膛,闷声道:“瞒着红绫姐,合适吗?”
苏毓河说不出合不合适,他只知道,总有很多烦心事要他的阿沧抉择,他道:“若你觉得瞒着她不合适,便直说了罢,他虽是红绫姐的妖兽,但他们之间关系这般复杂,还不如早些说清,断了关系,若她难过了,不是还有顾宵吗?”
苏灵沧闻言,睁开眼睛抬头看苏毓河,对上他那双真挚漆黑的桃花眼,忍不住抬手揉苏毓河,“没了心魔,毓河变得聪明了呢。”
安慰苏毓河好几日的心魔:“……”
苏毓河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阿沧,它又出来了。”
苏灵沧起先没反应苏毓河说的它是甚,慢慢反应过来后,视线落在他胸口,想起她被困在泥沼里的时间,再次看向苏毓河。
苏毓河是尸,不会有泪也不会熬出血丝,可她当她看见苏毓河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心疼了。
那是得熬了多久,才能生生将血丝熬出来。
她抬手捧住苏毓河的脸庞,“这几日你受苦了,肯定很害怕罢。”
苏毓河闻言,那时他形容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眼眶涩涩的。
他的阿沧被困在泥沼里两天多,被迫触碰亲人的尸骨亲眼回看亲人死去的真相,差点同他们一样葬身在那儿。
而她却问,他是不是很害怕?
这话不该是他问她吗?
被困在泥沼里,差点死了的时候,害怕吗?看见亲人死去的一幕幕,难过吗?
苏毓河搂紧苏灵沧,沉默着不说话。若他懂得人类的心绪,定能明白,这种情绪,便是心疼。
苏灵沧静静的任他抱着,“我这是因祸得福,至少不会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莫要难过,等会我们便起身去寻红绫姐罢。”
苏毓河不依:“你再休息休息,不急。”
苏灵沧摇头,“睡了那么久,早想活动活动筋骨。”
“在休息一日。”苏毓河执着道。
苏灵沧闻言,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阿沧,赤陵说掠连怀孕了。”过了一会,苏毓河拧起眉,“本以为他真想我留下来去助红绫,恐怕是怕我救了你,扰他计划。”
“掠连怀孕?”既然苗桑与他狼狈为奸,那毓河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故意留下毓河,恐怕是想她就此葬身于泥沼泽里,“我们小心些,悄悄去寻红绫姐。”
苏毓河点头赞成。
苏灵沧忍不住道:“毓河,我真觉得我身子没问题了。”
但苏灵沧还是被苏毓河扣在床上躺了一晚上,为了让他安心,她只好由着他。
夜晚,周边一片寂静。
苏灵沧窝在苏毓河怀里,摊开手心,“毓河,我好像能控制住那阵奇怪的力量了。”她掌心上涌动淡紫色灵力,“你看。”
“嗯。”苏毓河并没有多高兴,想起她突破的原因,心中又是一窒,下意识搂紧失而复得的人儿,“以后,阿沧不许这样了,我们要同生共死。”
苏灵沧闻言,眼底闪过笑意,抬眸看他,调侃道:“毓河也知同生共死是何意了?”
苏毓河见她没当真,蹙起眉头撇过头生起闷气,他怎么会不知道?
不对,不是这样。
他气的是以前总觉得阿沧想丢下他,纵使阿沧解释了好多次她是害怕他出事,他也还是不信,总以为她想丢下他。
直到前几日,阿沧宁愿死,也要先将他救走让江郴将带走他,护他周全。
她醒来后不是向他哭诉,反倒安慰他不要害怕,这般无声的在意,他哪能再质疑苏灵沧对他的在意。
阿沧那么爱他,就如他那么爱阿沧,同样舍不得对方受伤。
他宁愿与她一起死,也不愿独活。
苏灵沧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自她醒来,苏毓河便总是心事重重。
而且,毓河显然忘了她现在能探见他所想。
说来好笑,苏毓河抱着她胡思乱想,她也被迫知道他心事,无奈道:“好,以后我不这样,莫生闷气,莫让心魔钻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