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醒来时,望着床顶发愣许久。
苏灵沧与毓河待了一会儿后,推门而入,看苏桃躺在床上,心头一喜,上前几步,“桃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苏桃缓慢地扭头,清澈透亮的眼睛铺上一层薄纱,蠕动嘴唇,“唐钰……”她一出声,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抽噎道:“唐钰他怎么样了?”
苏灵沧一瞬不知该如何开口,张了张嘴,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用丝巾为她擦拭泪水,垂着眼帘,“你见过毓河的样子。”
苏桃闻言,怔怔的望着她。
“林苏把他炼制成尸了,如毓河那样。”苏灵沧轻声道,“不要难过,好在,他还在,对吗?”
苏桃眼中期翼破裂,抬手捂着脸,绝望哭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苏灵沧沉默下来,章瑜意外受难变成僵尸时,她也很难受,但至少是保住了一条命。
可林苏将他变成僵尸,意欲为何?
显然,苏桃哭着哭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用袖口抹眼泪,起身穿鞋,身子不受控制的抽噎着,“我,我要去找苏林哥哥,他想做什么,我要弄清楚。”
苏灵沧一手拉住苏桃的手,目光投向她,带着探究,“你对唐钰和林苏……”她为唐钰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又曾与唐钰有过那一段,难道苏桃是受了林苏蛊惑吗?
苏桃眼睛红肿,眸光一怔,低声道:“回来再说。”语落,拨开苏灵沧的手,欲离开。
苏灵沧忽然想起林苏炼尸的过程,再次抓紧苏桃的手,不忍道:“我去把他叫过来。”她按住苏桃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暖茶,将点心推到她面前,“你身子虚,在这等我。”
苏桃哪还有什么心思吃东西,恹恹的低着头,闷闷的应声,“嗯。”
苏灵沧松了口气,好在苏桃没有执着要去找他,她转身再次去执事厅,一走近那屋,便能听见唐钰痛苦的嘶吼声。
苏灵沧拧紧眉头,蓦然想起章瑜变成尸只需要毓河咬一口,当时师兄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痛苦,也不需要毒物侵蚀,林苏这炼尸实在古怪。
紧接着,她身后冲出一道倩影,直奔那屋子。
是苏桃!
苏灵沧瞳孔放大,“苏桃!”
苏桃推开那扇门,看见林苏躺在软椅上,而他不远处的对面,唐钰浑身缠绕花蛇毒物,就连他的眼睛,也没逃过。
苏灵沧上前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苏桃二话不说,欲要冲向前,徒手扒掉那群毒蛇。林苏不缓不慢的开口:“你若是不想他活过来,尽管捣乱。”
苏桃看向林苏,向来暖意融融的双眼染上寒冰,与他对视许久。
“姐姐,你为何没告诉我,唐钰是这样受苦。”苏桃缓缓开口,“苏林哥哥,你不是这样的。”语落,她的手揪住胸口,半膝跪地,脸色苍白不已。
“我不知该如何说。”苏灵沧自责道,“对不起。”
林苏掀开凉被,缓步走向苏桃,将她扶起来,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桃儿不是想嫁给我吗?现在京都都是我的了,谁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苏桃没有说话。
苏灵沧却敏锐的观察到,苏桃的情况不对劲,“桃儿……”
苏桃嘴角溢出血来,就连耳膜都开始渗血,全身瘫软的倒在林苏怀里,“……我父亲……呢?”她一张嘴,满口的血当即染红了她的衣衫。
苏灵沧大惊,“桃儿!”
林苏漫不经心的脸庞染上峻色,将她拦腰抱起,朝自己的里屋走,避开唐钰化尸的现场,唤来紫杉妖女,冷冷出声:“救她。”
苏灵沧看苏桃咳血不止,心不停的往下坠,手脚冰凉。
挽月曾说过,林苏福运衰,早该丧命,可却活到了现在,得到苏桃的青睐,抢回京都,与这妖相处得如此熟练,福运如此之足,这是为何?
紫杉腾空出现,手握药盒,拿出一粒丸子,递到苏桃唇边。
苏灵沧抓住她手腕,“这是什么?”
碰到紫杉手腕的一瞬,苏灵沧脑海再次看见了另一个画面。
“你可想复仇?”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怀里抱着狐狸,噙着淡笑,“那便,与我做一场交易罢。”
林苏拨开她俩的手腕,脸色难看,“莫让她碰到你。”
紫杉诧异,挑眉道:“怎么,难道她俩还满足不了你,看上了我?”语落,还朝他抛了一记媚眼。
林苏蹙眉,“林苏不敢,她有探心术。”
“哦?探心术?”紫杉勾唇,“要看便看,有何好避?”她边说,边给苏桃喂下这粒药丸。
苏桃总算止住咳血,情况稳定了下来。
自然,苏灵沧也从紫杉的记忆中,看见了这药丸的来历,竟然是情蛊炼制成的血运丹,而炼丹的人,是红绫,竟然是红绫!
血运丹,苏灵沧曾听师父说过,下蛊者与中蛊者共生关系,彼此离不开对方,如若强行分离,定会心绞痛亡。
若是内心起了叛逆的念头,亦是如此。
苏桃,确实是林苏下蛊的最佳对象。
家世显赫,福星之称,没人能比她更合适了。
苏灵沧心情沉重得喘不过气,脸色冷若冰霜,她快速回想在景镜城时,苏桃没有心绞痛发作,难道那时林苏就在景镜城?
苗桑当时也出现在景镜城过,难道林苏与苗桑之间有关系?
这丹药里的蛊虫,已经滲入苏桃骨血,成为她的养分,苏灵沧没有阻止她喂药,她不知该如何救治苏桃,亦或是,这蛊虫还取得出来吗?
紫杉抬手托腮打量苏灵沧,“啧,看来从我这里知道了不少东西嘛,都呆了。”
林苏坐在床边,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眸光沉沉。
苏灵沧心绪不宁的转身走到外面透气,一眼望见台下苏毓河和掠连。
苏灵沧微微眯起眼睛,现在他俩倒是形影不离。
对了,师兄。
她抬起眸,朝苏毓河勾手,她算是摸透毓河现在的性子,虽然被林苏控制住,但对于她简单的动作,他还是能明白的。
苏毓河与掠连一齐朝她一蹦一跳的齐齐的跳来,苏灵沧微微支着下巴,等他们过来。
苏毓河稳当当的落在她眼前,苏灵沧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毓河对她有反应,那她若是故意激他,他会不会恢复过来?
苏灵沧想到,也就做了。
她故意摆着一张冷脸,“我要走了,不要你了。”
苏毓河站在她眼前不为所动,稳如泰山。反倒是掠连,忽然直起胳膊,差点刮伤她脖子。
苏灵沧微微诧异,没激成毓河,反倒把掠连激到,倒是好笑。但很快她的心情又沉了下来,抿紧嘴角,“毓河,师兄在哪儿?”
“我不想看见她。”苏灵沧又说,“叫她走。”
苏毓河这次倒是有反应了,朝掠连低声说了几句话。
是尸语。
苏灵沧听不懂,但基本看懂他的意思,因为掠连离开了。
“你倒是有趣。”苏毓河跟之前到她身边一样,只听自己想听的话,苏灵沧备手抬头看苏毓河,“你能听见我说话罢?方才我那话是想试探你一番,莫放在心上。”
苏毓河眨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苏灵沧轻叹,还真与最初相遇时相似,她抬手摸摸苏毓河的头,“带我去找师兄罢?”
苏毓河闻言,手勾住她的尾指,朝台下走。
沿着左处屋子旁边走,绕过后院,走到了仆人屋外。
苏毓河不再上前,手直直指着一扇房门,苏灵沧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看见章瑜盘膝坐在床上,情况看起来还不错。
苏灵沧松了一口气,正要悄无声息离开时,转身对上红绫。
红绫站在屋檐下,戴着面纱,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苏灵沧欣喜的跑向红绫。
可红绫没跟她叙旧的意思,拿起一片叶子,吹响叶片。苏灵沧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
章瑜眼神呆滞的顺着声音走出来,站在苏灵沧身边。
红绫转身,朝另一条小道走。
红绫要偷放他们离开。苏灵沧见状,上前几步,一手拽住她的手腕,朝她摇头,踮脚往空中一跃,俯视红绫。
苏毓河在这,她不会走远,找了处自认为人比较少的高处楼顶,转过身,“红绫姐。”
红绫摘下面纱,静静地看着她,“为何不离开。”
“苏桃对我有恩。”苏灵沧说,“我不能弃他们离去。”
红绫顿了半响,缓缓开口:“你一个人,并改变不了什么。”
“能。”苏灵沧定定的看着她,“我能。”
红绫闻言,走近了几步,手落在她的脸庞,眼底一闪浅淡的笑意,“阿沧长大了,不需要红绫姐姐保护了。”
苏灵沧闻言,眼眶一热,脱口而出:“红……”后颈一阵剧痛,她倒在红绫怀中。
红绫拿起叶片,继续吹响。
苏灵沧醒来时,是在一座荒山,她面前蹲着三只尸,苏毓河,章瑜和掠连。
她揉揉后颈,坐直身子,抬眼一扫四周,她被红绫姐哄住了,竟着了她的道。
红绫无非是怕她有危险,可是林苏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若她不见了,红绫姐能好过吗?
苏灵沧垂下睫毛,她该如何是好?
只身回去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挽月已经去找师父,她回去也是浪费时间,究竟该如何是好?
苏灵沧头疼的揉揉眉心,再者,这三只尸受林苏控制,能保证他们不会受到笛声影响再回去吗?
风吹动树叶,传来飒飒声。
紧接着,苏灵沧看见紫杉倚靠在竹林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苏灵沧头皮发麻,起身拔剑指向她。
紫杉微挑眉头,“我就说红月对你不一般,能在红月手底下活下来的人,可是寥寥无几呢。”
“你们帮林苏的目的是什么?”苏灵沧冷声道。
“你不是有探心术吗?”紫杉调侃,“自己来摸摸看呀。”
苏灵沧闻言,抿紧嘴唇,挥剑相向,却在下一秒,眼前一黑,绊倒石子,差点摔了。
她落入苏毓河怀中,心中郁火丛生,拧紧眉头,“毓河,把她抓了。”
可苏毓河不为所动。
苏灵沧攥紧拳头,怎么是这个时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看不见!她双眸愤怒得快要喷火,“苏毓河,我要你把她抓了!”
紫杉看苏灵沧这一变故,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鼓掌道:“真是天助我也。”她走近几步,“小姑娘,你也太天真了,林苏得我们主君的真传,驭尸能力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哈哈哈,红月那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事事压我一头,难得见她有在乎的玩意儿。”她抬手托腮,仔细看苏灵沧的样貌,缓缓摇头,“你们也不像啊,哈哈哈,跟我回去罢,红月,哈哈哈哈。”
苏灵沧反应过来,难道紫杉要拿她去危害红绫姐?
紫杉笑够了,伸手欲施毒。
苏灵沧拧紧剑柄,对于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对上紫杉根本没有胜算可言。
“呃!”
忽然传来紫杉的闷痛声,以及血肉穿透的撕裂声。
紫杉难以置信望着苏毓河,他的手就如锋利的刀刃,穿破她的躯体,来得如此措不及防!
苏毓河直达她的丹田处,紧接着,她的妖丹,她的妖丹!她瞳孔地震,大喊:“不要,不要!!”
“啊——!”
苏毓河将紫杉的妖丹活生生掏出,手里握着妖丹,用衣服擦干净妖丹,递到苏灵沧的唇边。
苏灵沧眼神微动,她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是个温热,灵力十足的东西,她神色微顿,
难道是,紫杉的妖丹?
“毓河?”苏灵沧往后一仰,摇头说,“我不吃。”
“吃。”苏毓河的嗓音带着许久未开口的沙哑,“吃。”
苏灵沧闻言,便知苏毓河还没恢复神智,她紧闭嘴唇偏过头,与苏毓河无声对峙。
苏毓河见状,便一口把它吞下。
紫杉未料到林苏的驭尸咒对苏毓河竟不能完全控制,她毫无防备的受了苏毓河这一致命一击,失去了妖丹的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愤怒而又绝望的看着他们。
“不愧和那婊子一伙的,阴险狡诈的垃圾!”紫杉虚弱的咬牙切齿骂道,“我不会放过你们!”
苏灵沧眼神冷下来,“毓河,掌她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