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问去,好几个路人对她流露嫌恶的表情,或是贪婪的眼神。
苏灵沧拧起眉头,有些不解,但没声张。反倒是苏毓河脸色沉下来,贴紧苏灵沧身侧,眼神冰冷的扫视他们。
沿着柳树旁的小路走,前方果然有一家店铺,高高挂着“春怡院”三字,不过这家店外观鲜艳亮丽,门前种植两棵桃树,倒是与别处与众不同。
苏灵沧刚上前,腰肢忽然被人搂住,她眼底一闪无奈,“毓……”一回过头,竟然是个弯腰曲背的中年人,两眼贪婪的盯着她。
还没等苏灵沧反应过来,苏毓河一声吼,把人踹飞河里,用袖口拍拍苏灵沧被碰到的地方,有些懊恼,“明明身后没人。”
苏灵沧方才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让她有苦难言,这会听见苏毓河比她还委屈的话,又蓦然想起苏毓河受伤的事,可能是毓河受伤了,感知也比从前弱了许多?
她抬手,轻轻揉拍苏毓河脑袋,轻声道:“没事。”
苏毓河闷声道:“嗯。”
苏灵沧收回手,朝春怡院走去。
这春怡院门口紧闭,她看了看这地势和灵蕴,这房顶竟隐隐泛着黑气,她上前去敲门。
等了半响没人开。
她再次敲门,细听屋内动静,果然有人。
“谁啊大白天的敲门。”
扑鼻而来的胭脂味让苏灵沧忍不住后退一步。
老鸨手持扇子,打着哈欠,但一见来人,眼睛一亮,这男的生得清俊,女的生得俏丽,这这这,莫不是真到了穷途末路,来投奔这处?
她扬起惯有的笑容,“哎,你们这是?”
苏灵沧举起手里告示,“我是来捉妖的。”
哦,是来捉妖的,白兴奋了。老鸨看苏灵沧年轻,忍不住嘀咕,“来寻我开心不是?年纪轻轻捉妖,谁信呐。”
苏灵沧不解,“此话怎讲?”
“这可是花街柳巷,一个好好儿姑娘,说来这抓妖?”老鸨再次打了个哈欠,“谁信啊?”
花街柳巷?苏灵沧一愣,她听过这种地方,很淫秽的地方。
苏毓河煽动鼻翼,“阿沧,有妖味。”
苏毓河话语一落,老鸨脸色微妙的变了。
老鸨身后走来一个长得颇为年轻的女子,“怎么啦?”
老鸨扇子掩嘴,附在她耳边低语,“这俩人说是来捉妖的。”
女子看见他俩样貌时,被惊艳了一下,迟疑道:“你们真的会捉妖?”这太年轻了,实在让人不放心。
苏灵沧点头,“是的,我们是长青山弟子。”说着,拿出腰牌递给她们看。
“那边请进屋谈罢。”女子和老鸨对视一眼,侧身让道,唤来小二上茶水,在二楼围栏处谈话。
“春怡院是京都最大的青楼,也是来往人群最为复杂繁多的地方,我是宝儿,是姑娘们的姐姐,她是老鸨。”宝儿介绍,“不知如何说起,这儿深夜会有人弹琴作曲,曲调凄惨。”
苏灵沧疑惑:“查过吗?或许是人为?”
“当然查过了,要不然我们哪会贴告示抓妖啊。”老鸨说起这事满脸愁容,喝了一杯茶,“这妖倒是没伤咱们,但每每半夜唱歌,真的把我们吓得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苏灵沧一听,感觉这问题不大,莫不是有只小妖想捉弄她们?
“你们报官了吗?”苏灵沧又问,“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没有。”宝儿回答,“两周有余。”她闭眼揉揉太阳穴,轻叹,“姑娘若是决议要试一试捉这妖,得晚上来。”她睁开眼睛,眼底倦色显而易见,“不过姑娘得换身衣服,否则怕引来祸事。”
苏灵沧闻言,起身道:“好,那我便回去准备一下。”
老鸨再次打哈欠,挥手随口道:“那行,客官您慢走啊!”
苏灵沧眼底一闪怪异,宝儿无奈笑了笑,“她习惯这样,莫介意。”
苏灵沧点点头,不再说话,起身离开。
回去过后,苏灵沧拿苏毓河衣裳剪短缝几针后,穿在身上,别说,还挺合身的。
“挽月,方才你有没有感觉这店有什么不对劲吗?”苏灵沧问,紧接着,她脑海忽然一阵生刮的疼痛感,她双手撑住桌子,脸色有些苍白。
“主人?”挽月现身扶住苏灵沧,“那青楼,确实有些古怪。”
苏灵沧再次睁眼时,竟然一片漆黑,她又看不见了。
挽月抬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迟疑道:“主人又失明了?”
苏灵沧无可奈何的轻叹,总是在这关键时刻看不见,真是恼人,“嗯,要多久才能恢复?”
“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挽月说,“主人,你这样子,不合适去春怡院。”
苏灵沧颓然,点点头,“那便等师兄回来,看看他愿不愿去抓妖。”
苏毓河进屋时,苏灵沧已经换上他的衣服,打扮得活脱脱像个贵气的小公子,但通过她面貌,还是很容易看出她是女子,“阿沧真好看。”他夸赞道,紧接着他留意到苏灵沧双目无神,声音低了下去,“阿沧……”
苏灵沧轻笑,安慰道:“没事,明早就能好。”
日落时分,备好的酒菜已经凉了。
苏灵沧双手托腮,凝眸沉思,“师兄该不会在外面玩开了,忘了回来?”照章瑜的性子来说,还真有可能。
“阿沧,先吃吧,别饿着了。”苏毓河说,“他回来会自己吃的。”
苏灵沧想了想,也是,那她便先动筷了。
咻咻咻!
一道道音讯连连传来,全是:
“救,我。”
苏灵沧慌乱起身,“师兄出事了!”
苏毓河拧眉,“阿沧别慌,有掠连在,他不会出大事的。”但他心中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
提起掠连,苏灵沧想起昨夜掠连忽然攻击她这事,更加不安,“挽月,快带我去找师兄!”
“我背你。”苏毓河说。
苏灵沧闻言,趴在他后背。
“主人,别慌,我这就带你去找他。”挽月安抚焦急的苏灵沧,施法顺着音讯传来的方向寻找。
苏灵沧搂紧苏毓河的肩膀,没有说话。
“阿沧别怕。”苏毓河安抚道。
挽月加快速度,很快带着他们出了京都,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了章瑜。
刚落地,循着血味,他们很快找到章瑜。
挽月和苏毓河的血液被眼前的一幕吓凝固了,久久不能开口。
章瑜脖颈两道血窟,浑身伤口躺在杂草中,身躯泛青。
苏毓河放下苏灵沧,不知该如何开口,心底深处传来阵阵不适,没能想到向来活力四射的人会这般死气沉沉的躺在这儿。
挽月上前去探章瑜的呼吸,脉搏极其微弱。
苏灵沧焦急道:“师兄如何了?”
“是被尸咬了。”挽月扭头,深深的看向苏毓河,“是尸毒。”
苏灵沧闻言,如坠冰窟,脸色惨白一片,“被,被尸咬?”
苏毓河不信,跨上前去检查章瑜伤口,咬痕清晰,难得慌乱,“阿沧,不是她。”不可能是掠连,不能是掠连,如果是她,阿沧会恨死他的。
“还有救吗?”苏灵沧的呼吸有些困难,手心冒着冷汗,无意识的紧紧的掐住食指,艰难开口,“还有救吗?”
挽月迟疑的看了眼章瑜,缓缓开口:“有。”
“快救他啊!”苏灵沧喊,“还磨蹭着干什么!”
“把他同化成尸。”挽月说,“就如寒山的明月那样。”
苏灵沧倒退一步,脑海轰炸了,她捏紧拳头垂下眼,迅速做出决定,“救他。”
苏毓河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章瑜救下,露出獠牙俯身咬他,注入毒素。可是两道尸毒在章瑜体内蛮横的冲撞,章瑜面露痛苦,痛吟一声。
苏毓河胸口金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愈加刺目。
挽月见状,沉静的眸子染上担忧,回过头看路边的苏灵沧,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或许这会让苏毓河伤势加重,但比起章瑜性命,若他死了,恐怕主人这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
显然,苏毓河也是这么想的。
意外来得太突然,苏灵沧朝挽月吩咐,让她去探探那春怡楼有何诡异之处。
苏毓河把章瑜带回客栈后,苏灵沧坐在床边,俩人久久没有开口。
苏灵沧手把章瑜脉搏,没有气息,变成了与毓河一样的尸。她迅速垂下眼,敛去眼底的泪意,“掠连呢?”语气极冷,夹杂杀意。
“阿沧,不是她。”苏毓河解释道,“她被我控制住,她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你知道?”苏灵沧颤声质问道,“那师兄为何伤成这样?为何?!”
“不是掠连做的不能冤枉她。”苏毓河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一句话。
“你在那镇子时,你说你被控制住,有个女尸去咬了朱老,是吗?那是掠连,是吗?”苏灵沧冷声道,“不是她,是谁?再者,不是她咬的,她又去哪儿了?她为何不管师兄死活?”
总言之,掠连没伤他,请离开;伤他,杀之,终究留不得她。
“呃。”
昏迷中的章瑜被吵醒,他抬手准备揉头,却因扯到伤口痛哼一声。
“师兄?”苏灵沧喊,“你,还好吗?”
“师妹?”章瑜醒来,见气氛有些凝重,扯了一抹笑容,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还好你们及时来了,啧,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这玩意。”
本想出去捉个妖,赚点银两傍身,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师妹,这处竟然不止毓河和掠连两只尸。”章瑜想起刚刚到画面,仍是心有余悸,长呼道,“掠连为了护我离开,一尸挡住那群尸,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阿沧,你看,不是她。”苏毓河松了口气,小声说,“不是她。”
这话没有浇灭苏灵沧的怒火,反倒让她心底的火越烧越旺,苏灵沧攥紧拳头,“好,那便劳烦你代我朝她说句对不起。”
苏毓河有些无措,“阿沧。”
苏灵沧:“去找她回来罢。”
苏毓河眼底片刻挣扎,“阿沧,我很快回来。”语落,出门去寻掠连。
苏灵沧心下一沉。
章瑜看苏灵沧的双目,“师妹,你又失明了?”
苏灵沧点头,“午时便看不见了。”
“师妹你以为是掠连伤了我?”章瑜想起昨日,恍然道,“不是她,莫误会了。”他动了动身体,倒是问题不大,疑惑道:“我记得我被尸咬了,怎么没事儿?”
“师兄。”苏灵沧低着头,难以开口,“你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她闭眼,更咽道,“我允毓河,把你同化成尸。”
章瑜一愣,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看苏灵沧这一副自责的样子,扬了扬唇,“哈,那可真不错啊,长生不老啊!”
他拍拍苏灵沧肩膀,“这是好事儿啊!”
苏灵沧哪能听不出章瑜在安慰她,头埋得更低,不再开口。
“师妹,一切皆有天注定。”章瑜见哄不好苏灵沧,轻叹一声,难得摆出兄长的姿态,“修仙长生可造福百姓,成尸长生也可,对我来说,可能有些不大适应,但没关系啊,活着最重要,你做得对,若不然师父年迈,我出事了,他得多难过。”
“对不起。”苏灵沧抱住章瑜,“若你没跟我一起来……对不起。”
章瑜轻拍苏灵沧后背,眼底敛去黯然,轻声哄:“无碍,莫难过。”
渐渐的,苏灵沧眼前竟然又能看见了,睫毛上挂着泪珠,眨了眨眼,自觉失态的她松开章瑜。
章瑜抬手,指腹轻轻擦拭她眼泪,眼底深情流露,“莫难过。”
苏灵沧愣怔片刻,抬眸对上他的眼,那是她从未看过的眼神,平日爽朗健谈的章瑜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难过、深情和心疼揉杂的眼神。
苏灵沧在他这道注视中,有些不知所措。
章瑜眼底一闪慌乱,干笑道:“师妹,你又能看见了?这次恢复挺快的,哈,嘶……”一笑,扯着脖子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苏灵沧起身,焦急道:“师兄?”
“没事没事。”章瑜摆手,“哈,一整天没吃东西,怪饿的,去给我备些吃的罢。”
苏灵沧立马应声,夺门而出。
苏灵沧来不及平复心中慌乱,一眼看见楼下的苏毓河领掠连回来,她看见苏毓河胸口的那道若隐若现的金光,她眼眸一紧,脑海杂念驱散,只剩下一个念头:
毓河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