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思索片刻,如实答道:
“父亲,你我皆是修行武道之人,纵然修行的道法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要一步步往上面境界的攀升。依我来看,所谓武道境界划分,不过是窃取天地之力的层次不同。”
“人生来孱弱,二品闻道之境,便是凡人顶点。入了一品之后,延寿三百,已经属于修行者的范畴,不能够再称之为凡人。”
“凡人若要拥有翻掌碎山河的伟力,便要跨入一品,步步攀沿而上,从地上走到天上,这是一个、将自身渐渐融入天地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越是境界高深之人,越是容易迷失自我。”
“至于武者口中的‘锚点’,血脉、承诺等,皆是为了稳固道心。通俗来讲,也就是说,越往身居高处的人,越是要往下看,否则便会彻底忘了自己是个‘人’的事实。”
宁不凡侃侃而谈。
宁立静静倾听,这一刻,他觉着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了不起,小小年纪,竟能对武道理解的如此深刻,若是再进一步,恐怕便能走入半步不惑之境。
而宁不凡入一品巅峰,也才不过月余,竟能做到如此程度,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天赋异禀之才。
不......这不该说是宁不凡的天赋,应该是说红尘仙的天赋才是。
自听雨轩出来后,继承了数千年驳杂记忆的宁不凡,已经不再是那个对武道一窍不通的游侠儿了。
村长说,宁不凡若走不惑之路,三年便能走完,如今再看,或许三年之期,说得远了。
“村长爷爷曾与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位慧能大师,收下了一位年轻人,后为此人起名为白凡,”宁不凡一手按着桌案,身子前倾,缓声道:“在这个故事里,红尘仙迷失了自我,祂是踏入仙人境的人物,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为何也会迷失自我?”
“我觉着,或许有更伟岸的力量一直在呼唤祂、在蛊惑祂、在祂的耳畔,时刻轻语。最终......祂迷失了,这才是祂在人间消失整整数万年的真相,机缘巧合之下、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让祂重回到了白玉山,见到了慧能大师,成为了白凡。”
“慧能大师的教导让白
。凡重拾人性,之后白凡入世,与顾凝烟结为夫妻,顾凝烟便成了祂的锚点。顾凝烟死后,祂静待锚点复苏,寻到慧能大师与顾凝烟转世之身,也就是村长爷爷和羡鱼姑娘。”
“这两人,是红尘仙的命,也是红尘仙能一直是红尘仙的原因,正有这两人在人间,红尘仙才能不迷失自己。于是,祂终于决定向呼唤祂、蛊惑祂、时刻在祂耳畔轻语的伟岸力量,发出怒吼。”
“上山、拔剑、斩仙、封天。”
这是村长讲出这个故事,是要在暗中告诉宁不凡真相。
而宁不凡,也确实凭借眼光与见识,猜出了一些真相。
这话,村长不能说、宁立也不能说,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说,唯有宁不凡能说,因为......他是天命不可测之人。
不过,每当宁不凡心中解开一些疑惑,便会有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譬如,红尘仙为何在远古之时,便有了仙人之境,祂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将盗取天地之力的法子传于人族?
又譬如,红尘仙既然已经成功对伟岸力量发出怒吼,为何又要选择自陨而死,身躯化作龙脉,三魂融入神器,七魄化作魂兵?
这些事情,大概除了红尘仙之外,无人能知。
宁不凡问宁立,仙人境上面,是否还有境界,只是为了印证心中的某个猜测。cascoo21格格党
而一旦这个猜测成立,那这座人间......可真就成了一盘大棋。
宁立缓缓点头,问道:“钰儿,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宁不凡略微摆手,“我就知道这么多,还望父亲如实告知,这仙人境之上,究竟还有没有更高深的境界?”
沉默少许,宁立轻缓点头,“有。”
知道的越多,便越是觉着自身无知。
宁不凡想了一会儿,正要再问,宁立却先说道:“我猜,你这第三个问题便是,究竟如何踏入这个境界,或者说......究竟何人才有资格踏足这个境界,对否?”
宁不凡拱手道:“武力虽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却是最有效的途径,我觉着若是有人能够踏足这个境界,或许便能解决你我父子之间的矛盾,毕竟......要为人间未来谋得生机,除
。了迎红尘仙降临之外,总是有别的法子。”
宁立闻言,摇头轻笑,“仙人之上的境界,无人能够抵达,若是一定要选出一个有资格踏入这个境界的人,整个人间、怕也只有王十九一人,所以......我才要杀他。”
无人能够抵达的意思是,能够抵达这个境界的......已经不是人了。
宁立此言,像是在调侃,实际上,却是在暗中告诉宁不凡一些......不可说的隐情。
宁不凡很快理解了父亲话里藏着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我大概......明白了。”
大事儿说完,也该说些小事儿。
宁立正色道:“你娘这些年来,受了不少苦,我不是个称职的夫君,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你却不能当个不称职的儿子,你要多多照看你娘,她向来是外冷内热,心思柔软。”
他从袖中摸出一件小瓷瓶,嘱咐道:
“还有,前些日我暗中去看了看她,发觉她的身子骨还是有些孱弱,于是我便去沧西雪山采了些莲子回来,调制了些将养身子的药物,本想亲自交给她,却又不知见她该如何说话,便托你先转交给她。”
“再过上三两日,待我思虑清楚了后,再去见她。”
宁不凡伸手接过,掂了掂,分量不轻,将瓷瓶放入袖中后,沉吟道:“父亲,身为男子,不该如此待心爱的女子。”
宁立板着脸,训斥道:“钰儿,你身为人子,不该教育自己的父亲,哪怕你父亲确实有错,也该隐晦告知。”
宁不凡两手一摊,笑眯眯道:“我这话虽是有些失礼,却是为我娘这二十多年的遭遇鸣个不平。再说了,您老人家胸怀宽广,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鸟用的圣贤书,也该深明此理才是。”
“哦......对了,‘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鸟用的圣贤书’,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都是旁人教我的,今日想起,这才借鉴一番。”
宁立猛然拍案,怒道:“究竟是哪个不知所谓的混蛋如此在你面前,污蔑为父?”
宁不凡想也没想,便回了一句,“王大爷生前说的,他这话啊......常说。”
宁立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颔首,“他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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