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庄子的管事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连忙对楚析说。
“快,快给三小姐磕头。”
“去年冬天你一个孤儿冻晕在路边,就是三小姐救了你,如果不是三小姐,你现在岂有命在?三小姐给了你容身之地,还给了你生存的活计,你还不快谢谢三小姐!”
那小男孩怔了怔,乖乖的就要向元锦跪下磕头,元锦如同被雷击中,连忙扶住他。
“不用跪。”
在元锦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小男孩条件反射般用力的抽回手,似乎看出元锦眼底的惊诧,他小声说。
“我……很脏,弄脏了您。”
元锦被挣开的手指在空中无力的握了握,终究是垂下来。
楚析,除夕。
除夕那夜,她杀了他的母亲赵姨娘,阉了他的父亲孟子坤,给他喂了一颗昏厥失忆的药,然后送到这里。
可她的本意不是给他这样凄苦的人生啊?他现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小男孩儿,曾经与她共用着一个姓氏,作为她的庶弟齐元成,在相府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送走他的时候,他才七岁,那时生的白白净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七岁了,还时常要乳娘抱在怀里哄着。
可是现在,这个小男孩儿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然面目全非。
她一开始进入桃花庄子闲适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此刻她面上冷的像覆了一层霜,
“你,有读书了吗。”
楚析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
元锦敛住目光,桃花庄子的管事见状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元锦却再次拉起楚析,冷声对他说。
“回去我再问你。”
虽然楚析百般挣扎,但元锦仍旧不容置疑的拉着他同坐上那顶竹轿子,管事见状,也只得叫他们起轿,回去再说。
……
桃花庄子里也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小院子,就是留着在主人家过来巡视的时候暂住的,元锦回去后没有去找殷承夙,反而带着楚析等人进了一间正房。
“楚析,你现下住在什么地方,每日吃的什么,日子怎么过的?”
元锦坐在正房的榻上,手里已经泡好了芳甸从王府带出来的明前春茶。
管家脸色肃了肃。
“好好说啊,我们可没有亏待过你,若是在主子面前胡乱攀污撒谎,我可饶不了你。”
元锦抬眼。
“你在威胁他?”
管家缩了缩脖子,没敢搭腔。
元锦又说。
“楚析,实事求是,我不会包庇任何人。”
楚析并不明白这位突然到来的三小姐为何忽然问起他这些,不过,他自从失忆醒来,就有人对他说。
你是个孤儿,是三小姐救了你。
一直以来,无论管事给他怎样的活计,无论对他怎样的态度,他都不痛不痒。
他是孤儿嘛,如果没有现在的生活,他可能也只是活活冻死,现下有东西吃,有地方睡,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所以,虽然很苦很累,可是,他在心里,对那个传说中的三小姐,一直是非常尊敬和感激的。
他幻想过三小姐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以为,会救路边孤儿的人,一定很温柔善良的人,也许模样也温婉贤淑。
没曾想,原来三小姐也不过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她的容貌并不是柔婉的,反而明媚,张扬,带着一种矜贵的骄傲感,今日,她好像有些生气,冷着那张漂亮的难以形容的脸,也生出几分不敢忽视的气场。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尊敬和感激三小姐,于是,目光在管家和三小姐的脸上游移之后,他捏着衣角,鼓起勇气说。
“我……我住在庄子里的土地庙里,每日是的吃是地瓜和地瓜叶,每日寅时末起来煮两个地瓜,一把地瓜叶。煮好之后,先揣一个地瓜上山砍柴的时候吃。卯时去割猪草,然后回来喂庄子里的猪,哦,鸡鸭那些我也喂的,有时候还去捉虫子给它们吃。巳时回来吃第二个地瓜,下午去给桃树浇水施肥松土,做完的话就去放牛,晚上便吃早上煮的一把红薯叶。”
元锦眉头轻蹙。
“管事的有给你工钱么?”
楚析摇了摇头。
“我本就是三小姐您救下来的,能够活着已然不容易了……我替庄子里做活,一开始还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都是大家……教我的,庄子给我一个容身之地,已是我的幸运,不敢奢求工钱。”
元锦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睑,眼中却并无笑意。
“芳甸,带这个孩子去洗个澡,找几件干净的衣服给他穿。”
楚析连忙摇头。
“三小姐,我今日的活还没做完……”
“不用做了。”
元锦语气不容置疑。
芳甸和小菊都是从相府里出来的,哪里会不认得这位曾经的小少爷?只是她们不知道王妃这是意欲何为,毕竟,这位曾经的小少爷,同王妃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而且,他的父母一直图谋着危害相府,做出了令相爷蒙羞的事情,这个楚析的娘,更是害死了王妃的母亲,对王妃来说,他是仇人之子,对于相府来说,他是一个不堪的污点。王妃留他一命,还把他安置在这里,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不是吗?
在心中的不解下,芳甸还是将楚析带了出去,小菊则仍留在元锦身侧,想听听看王妃到底有什么用意。
元锦此刻脸上再无半分笑意,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
“送他过来时,我是怎么交代的。”
管家瑟瑟发抖的跪下。
“王妃息怒啊,我……我是为了您着想,您救了他的性命已经是了不得了,他怎配用您的钱养在这里,还拥有读书习字的机会呢。”
元锦笑了笑,低下头思索了什么后,语气极轻,却极具压迫感的说。
“很好,我让你们随便给他安排一点轻简的活儿,让他明白生活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又让你们再给他找一个书塾念书,一应吃穿待遇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般。这所有的钱我来出,你们不必管。
“而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难民吗?乞丐吗?!”
“还是你刘管事免费的劳动力?”
“我记得我是提前给了你们抚养这个孩子的一笔银子吧?那些钱足够他顺顺利利长到十八岁,连带着考取功名的钱我都算进去了,你口口声声替我省钱。……
“钱呢?这笔钱你省到哪里去了?是为我省的,还是省进了你自己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