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实在不知...付大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什么刘四?下官根本不认识。”
夏遣自然不肯承认。
付沉也不着急,缓缓慢慢的说道:“夏审官不认识...其他官衙的大人可未必不认识。夏审官要不要先看看他们的证词,再做定论啊?”
夏遣的神情愈发古怪,看着付沉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免心惊肉跳:“付大人...下官实在不知您究竟是何意?什么证词?如此深夜,涪陵其他官衙的大人们恐怕都已睡了吧?”
付沉冷笑着,直呼其名道:“夏遣,本官手里,有的是你与刘四串通的证据。来审官府之前,已悄悄审问了其他官衙的人。你所以为的那些盟友,早已将你出卖,没留一点隐瞒。你若还要这般左遮又掩,难保不会加重罪行。”
夏遣听着他的口吻,不像是在试探,他探着脑袋朝厅外看去一眼,屋外黑漆森然一片,仿佛一只怪物的嘴巴,正张着血盆大口,欲将人撕成碎片。
但夏遣时时身经狂风暴雨,眼前这种情形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故而他虽心有疑虑,却仍然坚信与他同盟之人不会这么快出卖他。于是他道:“付大人,您这样说下官心里实在惶恐。审官府乃是边境独立官衙,不得与郡县的任何官府联合。这一点,下官谨记于心不敢有违。”
付沉早就知道夏遣不会那么轻易松口。对此,他已有解决之策。宁南忧查案,一向顾及周全。所以,名单上十人的底细,精督卫早就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也包括他们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私密之事。
“夏审官不肯承认也没有关系。本官这里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储粮营的司库官——戚椿,今日曾告诉本官一件有趣的事情。说是...夏审官如今的娇妾丽夫人,乃是涪陵郡下属县城府州县的前任县令妻子?她如今之所以在你府上,全然是因为你给府州县前任县令施压,逼迫他将自己的妻子献上,这才成为了你的小妾。
夏大人,您私下里可是狂放不羁的很呐?这种强抢官员之妻为妾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你可知...你所犯之罪,有多么严重么?我朝律法,强纳属官官员之妻者,当判处流刑!官籍贬为贱籍,永世不得更改!”
付沉将夏遣的私阴事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垂下眸子用余光瞥着身后唯唯诺诺的男人,露出一丝讥讽嘲笑道:“夏大人,这件事情,本官可是查得一清二楚。那府州县的前任县令已被本官寻到,并且作证你确实强行将他的妻子从府中带走,且还意图斩草除根。
怎料那县令事先有所察觉,带着一家老小前往庄子上避祸,这才没能被你放得那场大火烧死。他失了爱妻,又因惧怕你追杀,不敢再现身于世,故而丢了官职,只能隐忍度日。堂堂县令,竟在庄子上洒扫为生养活他的家人。你所犯之罪行,实在罄竹难书。如今,丽夫人就在你的府上,不如我们唤她前来当堂对峙?”
夏遣立在原地,愣愣的盯着付沉看,一副被惊雷劈中的模样,又惧又怕,张着嘴巴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他心里荒凉一片,脑海里不断回转着一个问题:付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真的是戚椿所说?当年的那场大火扑灭后,他明明仔细查过了,废墟之中有十九具烧焦的尸体,人数刚好能对的上,正是那府州县前任县令及其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现在付沉说,那个人没死?这怎么可能?
夏遣僵硬的说道:“付大人...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传闻,您也信?下官府上的丽夫人,乃是正经人家抬上来的贵妾,根本不是什么府州县县令的妻子。下官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您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他还是坚信前任府州县的县令已经身亡,自以为付沉又在说瞎话诈他,便咬定了不知此事,一个劲的摇头否决。
付沉挑眉:“本官有没有误会,待你见到你的那位故人自然一切都知晓了。”
他信心满满地拍拍手,朝庭外围守的兵士喊道:“把柯郎君请上来!”
夏遣大惊失色,听着付沉说那人的姓,彻底慌了神。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庭内,只见一名而立之年的郎君迈着坚毅的步伐向厅中行来。
夏遣在明亮的烛光中看清了他的面目,骇然一震,脚腕一软,跌跌撞撞的退后了几步,吓得不知所措。原来付沉所说竟是真的?原来这姓柯的真的没死?
“夏审官,想来你应该人认识他吧?多年过去了,柯郎君为了能够证明你的恶行,一直坚强的活着。”付沉冷眼盯着已经被吓得失了魂的夏遣,一字一句逼问道。
夏遣依然强撑着不肯说实话:“下官...下官不知此人是谁。付大人,你意图用此事定下官的话,也未免太草率了?”
他虽受到惊吓,可却很快冷静了下来,思路清晰的说着:“若付大人执意要说下官强抢柯县令的妻子,那我便将丽夫人请出来对峙也无妨。”
夏遣似乎并不怕与丽夫人、柯县令同堂对峙。付沉眸中闪过一丝古怪,却仿佛并不奇怪他这样的反应。
“来人,去将丽夫人请上来!”
夏遣对自己的小厮嘱咐道。帷帘后站着的书童匆匆应了声,从暗处蹿了出去。付沉站在厅上,耐性的等着那丽夫人前来。场面一时清冷尴尬,夏遣目不转睛的盯着堂前挺直站立的那位柯县令,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喉咙,总觉得不真实。
三人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前去请人的小厮。小厮身后,一位丰腴貌美的年轻女郎跟着走上了堂厅。
只见那女郎盈盈步伐行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向堂上的付沉与夏遣欠身行礼道:“夫君,付大人,丽娘这厢有礼了。”
夏遣连忙迎上去,将柔柔弱弱的女郎扶起来道:“阿丽,快些起来。”
丽娘神情清冷,眼见夏遣的手伸过来,便立即侧身一躲,巧妙的避开了他。女郎低着眸,悄悄退了一步问道:“不知夫君唤妾前来府衙有何要事?”
夏遣咳了咳,随即问道:“今日付大人前来,问了本官一桩奇怪的事情,他说你原本并非我的小妾,而是前任府州县柯县令的妻子。阿丽...你说事情真的是这样的么?”
丽娘抬眸,冷冷的盯他一眼,遂苦笑着弯着唇角,摇头否认道:“妾出身平凡,承蒙夫君厚爱,才有如今的生活...并不是什么柯县令的妻子。”
夏遣盯着她,听见她所说的话,忍不住露出微笑,遂而转过身看向付沉道:“付大人,您可否听清楚了?”
付沉哼笑一声道:“别急啊?”
他上前两步道:“丽夫人,你且转转身,看看身边这位郎君你可认得?”
丽娘抬眸眨眨眼,凝视着付沉唇角的笑,一时疑惑,缓缓扭身朝旁侧望去。那郎君也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她,两眼含着泪光,似若伤情,悲切至极道:“丽娘...你难道不记得我了?”
丽娘登时脸色发白,震惊万分:“柯郎?是你?”
她立即唤出了那人的姓。夏遣浑身僵住,眼睛如毒蛇般盯着丽娘,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付沉拂袖掩唇笑了起来:“看来...丽夫人认识身边这位郎君?”
丽娘一时失言,哑着声音道:“我、我...”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吃惊、欣喜、难过、绝望,一时汇聚在她的神色里,忍不住眼眶含泪,默默哽咽起来。
夏遣挂不住面子,用力咳了咳道:“阿丽?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你真的与身边这人认识?”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甚至面露愤怒,责怪起女郎道:“你竟真的曾经...嫁过人?本官被你瞒得好生辛苦。”
付沉听着他的狡辩之词,忍不住冷笑道:“如今,便算是恶人先告状么?夏大人真是做了一出好戏,让本官佩服以极啊?”
夏遣干笑两声道:“下官也不知这贱婢竟然曾经嫁过旁人为妻,下官是今日才知晓的...”
那柯县令耳闻此言,愤恨至极道:“夏遣!你信口胡诌!丽娘本就是你从我身边强行抢走,纳入府中的!”
夏遣怒瞪着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审官府口出狂言?本官根本见都没见过你!府州县是什么小地方,本官怎么可能去那里?”
付沉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一阵爽朗的笑,引得众人都朝他看过去。付沉冷声讽刺道:“夏大人说得这是什么话?您的官籍文书上可清清楚楚写着,你是府州县人士。”
夏遣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这件事情。连自己的祖籍都能望,他实在愚蠢至极...
付沉道:“夏大人若不是府州县人士,那么岂非连出身都是造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