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身一人钻入巷中,想走小路快速回府。就在此时,城中另一股势力突然从巷中四处悄悄冒了出来
宁南忧行至半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便迅速警惕起来,脚步放得更缓了一些。在他想要快速穿过巷子,离开这里时,跟在他身后的这群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数十人挥举大刀向他砍来。凭着逃生的本能,宁南忧敏捷躲过。这群人穿着与城门贼人一样的黑衣,可出招路数却截然不同,动作又疾又燥,迫不及待的想取他性命。
应该说——想取江呈轶之性命。眼见他落单,无人相护,他们便耐不住性子,齐攻而上。
宁南忧咬牙忍着浑身上下的痛处,翻身朝墙头跳去,黑衣人群攻而上,奋起直追。他见此景不禁暗骂,腿伤一阵阵抽痛,脚底一软,险些从墙上翻下去。如今这境况,他一人反败为胜的几率少之又少,只能先将这些人引去平城门,才有活命的机会。
于是他疾步停下,费力躲过袭击,调头朝城门奔去。他伤太重,武力消耗过多,身上已是满是伤口、血迹斑斑,躲避敌人袭击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衣人一刀砍中他的蝴蝶骨,他发出一声惨叫,终于跌倒在地。紧接着,他连受两刀,伤口血流成河,骨中插刀的剧痛使他冷汗淋漓。
追击他的黑衣人趁此机会扬起长刀,想要给他致命一击。他逃无可逃,面对迅速袭来的刀锋,认命似的闭上了眼,就在这生死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记清脆响亮的刀器撞击声,仿佛有阴影将他笼罩住。宁南忧睁眼,仰首朝上望去,只见江呈轶负手立在他身侧,神情阴郁可怖,他似乎怒不可赦,长剑一抬,趁着面前黑衣人还处于震惊时,反手用锋刃抹了此人的脖子。滚圆血珠从黑衣人脖喉间喷射而出,刹那之间血漫巷口。
黑衣人见此之象,登时大惊,手足无措的盯着眼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该攻击哪一位。
隐藏在暗处的水阁人马迅速涌了上来,将巷口一坐一站的两位郎君团团护住,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黑衣人,等待主公发号施令。江呈轶目光森寒,一字一句道:“巷口之人,全灭不留。”
水阁人得了令,立即亮剑上前与这群黑衣杀手厮杀起来。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座郭区的巷口便已尸横遍野,袭击宁南忧的黑衣客全被诛杀。
“君侯未免过于大意,紧要关头,你戴着我的面具,怎可孤身一人离开?若非我来得及时,你今日岂不是要丧命于此?”
巷间刀剑声缓缓停下,宁南忧捂着肩骨的伤口,虚弱苍白的靠在石墙上喘息。江呈轶一直沉默,忽然冷不丁的来了这一句,蹲下了身子,与他对视。
宁南忧忍痛惨笑道:“多谢舅兄相救。”
江呈轶冷哼一声,从自己的衣袍上扯下了一块布巾,单膝跪着,替他包扎背脊与肩骨的伤口。宁南忧隐忍不发,闷声忍受这令人发寒颤抖的伤痛。良久,倏然听见身前郎君啐了一声:“伤成这样,还忍着做甚?傻了么?”
听着他的语气,宁南忧愣了神,只觉得奇怪。他眨眨眼,小心翼翼试探道:“阿萝...?”
江呈轶飞去一记白眼,冷呵呵道:“怎得?以为我那不长眼的傻妹妹又偷偷易容成我,入城来救你了?”他恶狠狠的将布条打了个结,有些暴躁的说道:“她被付沉看着,又无法使用武力,翻不进来的。”
伤口被他扯动,宁南忧痛得打了个激灵,终于确定眼前人并非他的小娇妻,于是松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笑道:“舅兄与阿萝果然是亲兄妹,发怒时的样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呈轶心情不佳,冷哼一声,便起身朝巷口躺着的那一排尸体走去。宁南忧喘息一阵,硬着头皮从墙角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朝前走去。
江呈轶蹲下身子,将蒙在黑衣人脸上的面巾一个一个揭了开来。待瞧清这些人的样貌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宁南忧抚着伤,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这些黑衣杀手的脸上,神情黯淡。
“精督卫三十八营——三十八将。其中十二营崔峰与九营韩山最是忠心耿耿,无论江湖还是朝野,都有所耳闻。他们自儿时便一直跟随你,没想到...竟是叛徒。”江呈轶眉头紧蹙哀叹道。
他扭头朝宁南忧望去,却见他脸上并无惊讶的表情,便忍不住问道:“你...难道已经猜到是这两人?”
宁南忧蹲下身,替紧闭双眼、已毫无生机的崔峰与韩山拂去了脸上的污渍,苦笑一声道:“他们二人不满吕寻任职精督卫郎将一事很久了。很早以前,我便关注过他们,只是不愿相信他们会叛。”“别说你不愿相信了,就连我这个外人都不敢置信。”江呈佳啧啧两声。
“我那两个兄弟,费尽心机想令我拱手让出精督卫的绶印,下足了功夫,定是许诺了这二人更大的好处,才会使得他们被策反。人心如此,只要有了更大的利益,没有谁会愿意停滞不前。”宁南忧喃喃自语道。
“罢了,既是叛徒,眼下除去也无需伤怀,你我二人还有更多事要做。”江呈轶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宁南忧仰头,只见这郎君脸上扬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眼神真诚的望着他。他失笑一声,将手搭在了江呈轶的手掌上,借力站了起来。
“京城骚乱的源头,就是周源末。只是...光凭他一人,绝不可能在京城畜养这么多人马。他背后另有支持者。方才城门遭到毒鼎山庄的灵雾袭击。我带人灭了雾气源处不久,窦月阑便遭到了贼人的强攻。”宁南忧将方才之事粗略的说与江呈轶听。
身侧的郎君很快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此乃调虎离山之际?支持周源末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准备从别的地方撤离洛阳?”
“不错。”宁南忧点了点头。
江呈轶沉吟片刻,神情凝重道:“若是如此,恐怕我们此刻追上去,也来不及了。”
“不,还来得及。”
宁南忧:“灵雾是在一个时辰前蔓延至平城门的。周源末既然想要掩护幕后人安全离开此地,必然要等到强攻城门之际。从方才起至今,仅仅两刻时辰。那幕后人与他们在城中剩余的人马,必定还没有完全撤出城去。”
“难怪。”江呈轶听他此言,觉得颇有道理:“你方才独自一人往侯府的方向去,应该是想到了他们撤退的地点,想要归府,在校场之上点燃狼烟,通知城外设伏的阿萝,是吗?”
宁南忧站了片刻,便有些撑不下去:“舅兄果然聪慧。只是...我负伤过多,行动缓慢,恐怕赶去会来不及。”
见他摇摇欲坠,几次三番从他面前跌下去,江呈轶急忙唤来可靠的人将他扶住,并贴心交待道:“我留一队人马在这里照料你。至于通知阿萝的事,便由我去办。”
宁南忧已是心余力绰,头脑发昏,眩晕之下,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多谢舅兄。”此话虚弱不堪,刚一落下,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江呈轶命人背着晕厥昏倒的他,先去了郭区东南侧的民巷之中安置,自己则领着两名水阁高手,并未调头向侯府行去,而是前往东府司的校场。他要以鸣箭射城旗,通知城外设伏之人。
狼烟这一类东西,只有王公侯爵府邸才有,且数量稀少,一般在战乱之时方能投用。即便江呈轶做了大魏东府司主司,也无权使用此物。宁南忧迫切想要抓住幕后主使之人,已乱了分寸,恐怕未料及此物会暴露淮阴侯府也参与了今日计划的事实。他方才转念一想,便觉不妥,立即想到了东府司内置放的空腔鸣箭,这东西虽比不上狼烟,却也是战乱时通知援手的最佳讯号。
一行人迅速赶至东府司,欲立即向外放出消息。空腔鸣箭在洛阳城头响了三记,声音浩荡、轰轰烈烈,竟得全城人争相探出窗户查看街上情况。
正当江呈轶千方百计想要通知身在城外设伏之人时,京郊的树林里,江呈佳已察觉了城中异象。
自方才,洛阳城顶的那片天空,便频频冒出火光,甚至飘出了浓重黑烟。她便知,京城之中,定然发生了什么惊骇大事。火光熄灭,黑烟逐渐散去后,便有一股青色浓烟飘在各处城墙。她虽然没猜出此雾究竟有什么蹊跷,却因后来平城门前发出的强烈厮杀声而惊。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叮嘱付沉留一匹人马守在前城门,而她自己则带着另一批人,悄悄从城郊东侧往西侧移去。
在她快要靠近城西广阳门时,忽然惊闻城内三声鸣箭,扭身望去,便见东府司所在的方向,飞出三支利箭,“嗖嗖”几声,射中了插在城墙之上的大魏战旗。箭锋正中旗杆要害,玄深色的战旗在风中摇曳了一下,便轰然倒下,从城头狠狠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