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主动出击没有成功,阿善达定会翻身急追,将我死死咬住,突破边防,冲入北地。到那时,我又有什么胜算可言?就凭阿善达在边城之中藏下的军需补给,我就胜不了他。”
周祺继续逼迫他道:“难道,将军就要坐以待毙,等着阿善达的骑兵强攻么?倘若您趁着匈奴不备突袭,尚能有一线生机啊。现如今,边陲各族首领皆在您的府上,北地各县文官武官亦在,倘若可以会集各族兵力,调动全郡守军,再加上长鸣军如今的六万大军,您手中便有了十万雄兵,难道还怕打不过匈奴吗?”
邓情冷笑:“趁着匈奴不备突袭?你说的容易。你让我如何趁其不备?阿善达自年下就已经蠢蠢欲动。整个匈奴大营对我边城虎视眈眈,一刻也不放松。我如何能够趁机突袭?”
周祺挣脱了侍卫们的压制,双膝跪地朝前挪动两下,朝邓情屈身大拜:“属下愿意为将军出谋划策,助将军一臂之力!”
邓情看向他,微顿目光,半晌沉默,最后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趁机偷袭?”
周祺朝他磕头道:“请将军写下一封求和书,并让属下带着邵雁的人头独自重回匈奴大营。这些年来,您戍守大魏边疆,一直以求和为主策,从不与匈奴起正面冲突。所以,阿善达一定会以为将军您这次也是诚心诚意求和,从而放松警惕,暂时不会在会盟之日以前起兵。只要将军在两军会盟之日以前突袭,必能得手。”
邓情满脸的不可思议,抓住周祺的衣襟,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我杀了邵雁?将她的首级交给阿善达?”
周祺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眸光不由一怔:“难道...将军真的不舍得杀邵雁?属下也曾同您说过,您府上的邵氏兄妹来意并不简单,混入都护府上定然另有所图。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将军...竟起了恻隐之心么?”
他用怀疑的口吻质问道。
邓情手臂一抖,垂下眸子,僵着身子不动。
周祺见状,眸中闪过一丝憎恶,更加记恨于江呈佳。
见邓情半天没有回应。
周祺已确定,邓情对邵雁已是情根深种,就像宁南忧一样。
他挺着脖子僵了半晌,终于无可奈何道:“将军放心。属下知道,邵雁姑娘在将军心中的分位不一样。属下原本也没有打算杀她。”
邓情立时抬眸,朝面前的郎君看去,冷森森道:“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周祺再次抱拳作揖,恭敬的说道:“将军以为,今夜我为何要杀这名草原女子?”
邓情心中一动,松开了周祺的衣襟,缓了缓铁青的脸色,盯着他不语。
周祺只觉得脖子间紧勒之感散了下去,他向邓情继续解释道:“将军可听说过易容之术?”
邓情立即朝他看去,追问道:“你会易容之术?”
周祺随即点头道:“属下混迹江湖多年,这些江湖上的小把戏,还是有些精通的。”
邓情默默瞥了他一眼,又朝地上女刺客的尸体看了一眼,想到了什么,眯着眼冷声说道:“你是想取这女刺客的首级,易容成邵雁的样貌,以此糊弄阿善达?”
周祺答道:“正是。”
邓情看他许久,缓缓走到台阶上,来回踱步几次,然后定住脚步迟疑道:“这法子靠谱吗?倘若,阿善达发现了端倪,知晓你拿他草原高手的头颅来欺骗他,又该怎么办?”
周祺自信满满的说道:“属下的易容术,若是想要瞒过草原人,机会还是很大的。若将军信我,就将此事交予我去做。到那时,我会向阿善达说,将军您得知阿善达欲杀邵雁姑娘,心下惶恐,自献邵雁人头与求和书前来,想要与匈奴重修旧好。”
邓情一脸丧气,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案桌上,仍然忧虑满满:“我求和多年,一直以边境草皮为抵押,给了阿善达那么多好处。他一朝翻脸,真的能如你所愿,因为我一份求和书而按兵不动,放松警惕么?”
周祺挪着跪步,朝他爬去:“将军,为了北地城防,为了报将军的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恩。属下委身于匈奴营帐一月有余,已摸清了阿善达的脾性,只要属下在旁斡旋,定能让阿善达暂时放下警惕,令将军您有机可趁,打他个措手不及。倘若此事能成,将军身上无疑又添一大军功。这对您,对邓氏,都是一桩好事。将军...请您相信属下!”
邓情沉默片刻,始终觉得不妥,扭头朝周祺看去时,见他一脸真诚,心中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倘若,他真的能突袭成功,也可杀一杀匈奴的锐气。周祺说得对,他手中可调动的军兵守卫,共数十万,即便匈奴人有二十万雄兵,他仍然有一般可胜的机会。再加上,求援的书信已经送出去,顶多再过半月,京城便会派兵北下前来支援。
他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与其躲在这郡城之中畏畏缩缩,倒不如爽快一些,先向匈奴挑兵。周祺见他脸上似乎有松动之意,便立刻上前继续劝道:“将军,机会只有这一次,倘若失去了这样的机会。日后阿善达带着匈奴二十万雄兵向边城压境时,您就失去了先机了。到那时,才叫真正的被逼入绝境啊。”
邓情紧提着一口气,双目冷缩,思考半晌,觉得此事可行,于是握紧双拳道:“你有信心...能做成此事吗?”
周祺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将军,属下有信心,能为将军做成此事,使将军在添军功。”
邓情再迟疑一番,细细思量这其中的要害,然后点头答应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做吧。”
得到他的首肯,周祺紧绷的心情终于松了松。
他即刻朝邓情再磕了几个响头,高兴道:“承蒙将军信任!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邓情闭上眼,不打算再回他的话。
此时此刻,宴厅的外方。
邵雁与邵谦悄悄摆脱了护卫们的监视,重新绕道回到了宴会大堂,攀着房梁上了屋顶,伏在砖瓦之上听到了下方周祺与邓情的这番对话。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不已。
邵雁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郎君说道:“没想到...周源末此次归来,竟然是想逼迫邓情出兵...以长鸣军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匈奴人的对手,即便偷袭,胜算又有多少?他怎么敢轻易向邓情许诺?”
邵谦沉思片刻,反驳她道:“恐怕这一仗,邓情肯定会赢。”
邵雁疑惑道:“你为何如此断定?以长鸣军现在的兵力与军需,根本不可能与阿善达的二十万雄兵做抵抗。”
邵谦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周源末如此信誓旦旦,定然与那匈奴王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如此胆大包天的劝说邓情。我想,他定是与匈奴王约定,倘若邓情有朝一日偷袭,匈奴可以故意打一场败仗,让邓情先赢。以此来松懈邓情以及大魏守军的防备心。若下一次强攻,匈奴即可毫不留情。邓情这个人,急功近利且骄傲自大。倘若他偷袭成功,定然会觉得匈奴也不过如此。从而放下警惕。”
邵雁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周祺打算让邓情先尝到甜头,再利用匈奴大军,一举灭了长鸣军,占领北地?”
邵谦嗯了一声道:“不错。只要北地失手,长鸣军便是重罪。更何况,若按照眼下情形,邓情便是头等大罪。他不善用兵,还要擅自出兵挑衅匈奴,以至于两军交战,大魏惨败。”
邵雁忍不住颤了颤,感叹道:“好狠的心计。如此一来,便全都是邓情一人的过错。邓情用兵不善,鲁莽挑衅,失掉北地后,陛下定然勃然大怒。邓氏一族的罪责便是不可饶恕。”
邵谦呵了一声:“周源末行事向来如此。他很擅长赶尽杀绝。”
邵雁皱起眉头道:“如此一来,我们该怎么办?倘若真的让周祺得逞。恐怕就凭你我二人,也无法控制北地的战火...”
邵谦愁眉不展道:“不仅如此。我觉得...周祺还有其他的谋划。他定然不止想了这一个方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会将邓情的所有后路全部断绝。绝不会给他留有喘息机会。”
邵雁眨眨眼,见他似乎有所猜测,便好奇的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心里已有猜测了?”
邵谦抬眸望她,宠溺一笑道:“这世上,属你最了解我。不错,我的确有了一些想法。但这些想法暂且无法确定。”
邵雁催促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邵谦顿了一下,向她解释道:“你可知长鸣军原本的二营主将李简?”
邵雁点点头道:“知道。这个李简不是在一年前犯了错,被邓情削职了吗?”
邵谦嗯了一声,回答道:“不错。”
邵雁迷惑不解的看着他。
面前的郎君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如何丢了二营主将职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