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收起报纸,目光从四人脸上滑过,最终定格在赵文静和吕薇的方向。
“你们卖了那两瓶香水之后没交关税吧?”
赵文静二人愣愣地点头。
“知道在哪儿交税吗?”
不知道。
但赵吕二人还是乖乖点头。
“那你们找个时间去补交一下关税吧。”宋恂不忘提醒,“回头把回执交上来做个备案。”
吕薇觑着宋恂没什么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主任,那我们交了税以后是不是就没事了?不会被处分和开除吧?”
赵文静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让她赶紧收声。
巴不得领导彻底忘了处分的事呢,你怎么还特意提醒呢?
倒是坐在她们对面的齐麟嗤笑道:“你俩都被人写举报信了,还想不伤半根毫毛全身而退呢?本来倒卖外国商品这件事就是错误的,你再做事之前能不能长点脑子!”
吕薇与他是老同事了,了解他的臭德性,寸步不让道:“我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要罚要批评也是领导说得算,有你什么事!”
齐麟偷瞄了一眼宋恂,说:“要是你俩也像政工组的老秦似的被弄去开检讨会,丢人的还不是咱们外办?”
听他提起检讨会,吕薇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缩了回去。
在对方仿佛等待审判的目光下,宋恂正色开口:“碍于你们是初犯,犯错时也不算是正式的外事干部,所以单位内部暂时不予处分。但补交关税以后,每人要写一份检讨书,在下次的内部会议上进行检讨。”
至于检讨书要写什么内容,那就看个人理解了。
赵吕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全县范围的检讨会就行。
一直没怎么发言的陆胜利突然举手问:“主任,如果下次再遇到外宾送礼的情况,到底能不能收?”
收受外宾礼品几乎是每个外事干部都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今天是赵吕二人被举报,明天不知又会是谁。
宋恂:“省外办给出的答复是,可以酌情接受。”
“……”陆胜利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大的,向来是沉稳可靠的老大哥形象,这会儿却不淡定了,“酌情是什么意思?总得有个具体标准吧?”
“省外办没有给标准,但我昨天给地区外事统战组的冷组长打过电话,商量了一个暂行标准。”宋恂刻意放慢语速道,“在外事活动中,所有礼品都可以接受。但是,除了小纪念品外,其余礼品一律上交县委办。登记造册后,在年底将由县委办,县外办,纪检组,县财政局,统一研究处理。贵重物品如果是送给单位的,则由单位使用,若是送给个人的,可以按照国内市价的五折优先处理给个人。”
齐麟忙问:“什么东西算是小纪念品啊?”
这也是没有标准的。
“笔类,笔记本,手绢纱巾,玩具,以及烟酒食品这类容易变质的。还有其他价值在人民币三块钱以下的物品,如果大家收到了,可以自己留用。”
宋恂的视线在几人面上扫过,问:“关于礼品的处理,还有问题吗?”
几人提振士气,响亮回答:“没啦!”
“那行,咱们接着往下走,谈谈之后的工作部署。”宋恂直接点了陆胜利的名,“老陆,你先说说,上次接待新闻代表团时,出了什么事故?”
提起上次的接待,陆胜利便有些尴尬地搓搓手。
“咱们第一次接待外宾没经验,给代表团安排了三辆大巴车,前面一辆上都是外宾,后面两辆上是随行人员。不过,我们把翻译也算在了随行人员里。原本这也没什么,但当时正在下雨,翻译所在的那辆车抛锚坏在了半路。这就导致外宾们到了地方以后,与接待单位的同志们完全无法交流,大眼瞪小眼将近一个小时……”
当时那个场面,就别提多尴尬了。
“你们当时跟外宾在一起吧?”宋恂问。
“嗯。”
“咱们这边一个会说外语的同志也没有?”宋恂不太相信,当初在大瓦房的时候,还有好几个能说英语和俄语的呢。
“我们上学时学的都是俄语。”吕薇接茬,“接待外宾前,我们突击学了几句英语,不过只会简单的礼貌用语,不能深聊。”
宋恂颔首,“这几年咱们与老美的关系破冰,交往的机会多了,而且很多欧洲和非洲国家也说英语,所以咱们外事人员的英语必须抓起来。不知你们平时听不听广播,省人广每晚八点有一档英语讲座节目,对英语有兴趣的同志可以跟着广播学一学。咱们县外办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要至少掌握一门外语。如果不乐意学英语,学别的语种也行,德法日朝鲜语都可以。”
赵文静积极举手建议:“主任,跟着广播学英语的难度太大了,市师专也有英语系,要不咱们请一名英语老师,来给大家讲讲课吧?”
有老师当然好,宋恂趁机说:“那请英语老师的事就交给赵老师负责了,另外你再跟师专联系一下,看看咱们两个单位能否搞个合作?我想在师专聘请几位老师,当咱们外办的外语讲解员,平时他们还照常在学校教书,外宾来参观的时候,请他们来帮忙翻译一下。”
赵文静没推辞,承诺会尽量想办法跟校领导谈判。
“咱们南湾县开放的单位算是多的,从县城出发直到词,是需要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外事干部都烂熟于心的。等到英语水平提高以后,还要记诵英文版的讲解词。”
宋恂不等大家发出哀叹声,又继续道:“除了这些接待外宾单位的讲解词,我们还得对外宾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提前进行准备。”
齐麟挠头:“咱们怎么知道外宾感兴趣的是什么!”
“在上次的接待任务中,我与几位外国记者深入地接触过。这些人带着与咱们隔绝了十几年的饥渴感到处攫取新闻素材。对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饮食、食堂、菜市场、工资、储蓄、房租、税务等等很多方面的问题都十分感兴趣,相当喜欢刨根问底,我们应该在这些问题上准备一些材料。”宋恂顿了顿又说,“对于西方普遍关注的人口、住宅、交通、污染等专题,也要提前搜集到足够多的信息,以便及时应对外宾的提问。”
会议室里的几人都打开笔记本奋笔疾书。
宋恂当即按照不同的领域划分,将几个专题的任务分配给四人。
“搜集这些材料时,尽量保证数据详实准确,到时候可以将咱们总结的材料提交给地区外事统战组一份。”
工作交代下去以后,吕薇举手问:“主任,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按照团结公社那边的方法,在县城和左家门公社,弄几个外宾专用厕所?”
齐麟持不同意见:“距离上一次接待外宾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下一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一年可能只来这么三两拨人,为了他们专门建那么多厕所,也太破费了!”
“厕所的事再等等。”宋恂没急着下结论,“你们也持续关注一下团结公社那几个厕所的维护情况,暂时将那边当成一个试点吧,如果直到年底团结公社的厕所都使用和维护情况良好,咱们再考虑增设厕所的问题。”
宋恂在县城独自生活工作了一个多礼拜,终于赶在休息这天回瑶水村将项小羽娘四个接来了县城。
项小羽到了新家以后,里里外外地转悠了几遍,就将儿子们交给宋恂和老娘看着,自己则开始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掏东西。
“你带这么多零嘴干什么?”宋恂原以为她带的那两个大包袱里装的都是衣裳和孩子的尿布。
项小羽将一个个牛皮纸袋掏出来,抬头瞅他一眼问:“你搬过来这么多天,左邻右里没什么人来串门吧?”
“老黄和老安来过几次。”
县委大院的这片平房是联排的,户与户之间只用一道砖墙隔开,算是围出了一个小院子。隔着一户人家的夫妻半夜吵架,宋恂甚至能将吵架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老黄全名叫黄宏亮,是紧挨着他们的东边户,县公安局政工室的教导员。
老安大名安建业,是西边户的,在县革委会基建办公室工作。
这两人前两天提着酒瓶子和花生米,来家里跟他喝了两回酒。
项小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问:“人家家里的女同志都没来过吧?”
“大家都知道我老婆孩子还在乡下,就我自己住在县城……”
“这就对了嘛。”项小羽将一包墨鱼仔往饭桌上一拍,“既然我以后要常住县里了,当然得跟左邻右里搞好关系啦。今天就得去各家通知一声,小宋主任的媳妇已经来了,以后大家可以经常走动起来!”
苗玉兰抱着延安掂了掂,附和道:“就是这个理!你不是说这个平房区住的都是老人儿嘛,人家都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街坊,咱们冷不丁地加入进来,当然得主动上门才好融入进去。”
宋恂没再说什么。
他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确实不怎么与邻里走动。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收拾房子,根本抽不出空来跟人家交际。而且这一片几乎每一户都是一大家子人,又以妇女老人孩子居多。他前两天下班回来,路过一户人家,被他家糊涂又耳背的老太太拉着介绍了半天的对象,累得他当天回家什么也没干成,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跟老黄打听后,才知道那是计划办吴磊的老娘。
项小羽将带来的小零食一份一份分配好,正要带着她娘出门送礼,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嫂提着一小把青菜走了进来,“早就听到你们这边的热闹了,我一猜就是小宋的家属来了。”
“这是黄教导员的爱人,云芳嫂子。”宋恂给双方做了介绍。
李云芳将那把青菜塞给项小羽,笑道:“这是我在院子里自己种的菜,给你们尝尝鲜。要是小宋主任自己在家,我可不敢给这样的文化人送菜,这是看着家属来了我才壮着胆子上门的。”
见她穿着一身农村最常见的粗布褂子,腰上系着围裙,项小羽接过青菜,便亲热地挎上她的手臂,“哈哈,他再是文化人,还不是娶了我这个村姑!早就跟咱们农民阶级打成一片了!”
项小羽将人带进了小客厅,笑道:“宋主任在我们生产队的时候也是要下地干活的,回头我让他也在我们的小院里开出一块菜地,种点你那边没种的菜,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吃!”李云芳回头偷摸打量一身干部打扮的宋恂,白衬衣黑裤子,一看就是干干净净的文化人,听说还会说外国话呢,着实没想到人家还能下地种菜。
“那宋主任可比我家老黄强多了,老黄是个连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让他管管菜地的活跟要他的命似的。”
项小羽呵呵笑着没接话,从饭桌上拿起一包零食递给她,“我们生产队靠海,这是我们那边的特产,云芳嫂子带回去给孩子当个零嘴吃吧。”
李云芳没想到自己能用一把小青菜换来这么一大包东西,没好意思接。
项小羽强硬地塞进她手里说:“我跟我娘初来乍到,没什么亲戚朋友在县城,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都是从生产队出来的,以后嫂子你再多送我两把香菜就是了。”
隔壁西边户安家的正屋里,安建业正在催促自家磨磨蹭蹭的媳妇。
“人家云芳嫂子已经先你一步过去了,你赶紧的吧!”
“等她走了我再去。”甄秀英对着镜子打理头发,“我跟那样的农村妇女说不到一块儿去,碰上了也是别扭。”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安建业皱眉说,“这种话你以后最好少说,别忘了你现在住的是什么地界,万一被人听去了,给你开个检讨会都是轻的!”
甄秀英气弱道:“我这不是在家说嘛。”
“那也不行!”安建业催道,“你不是想当中心小学的讲解员嘛,不趁着宋主任媳妇来的机会去那边走动走动,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甄秀英不想听他絮叨,听到李云芳似乎已经从隔壁离开了,便拎了一小包水果糖,起身出了门。
项小羽送走了东边的邻居,又迎来了西边的。
这位邻居一看就跟云芳嫂子不是一路人,言谈间也知道了,人家是县中心小学的音乐老师。
“好多听众都来信说,让我们渔业电台更新一下播放的曲目,我还正愁没有头绪呢,甄老师你是专业人士,回头你帮我们电台推荐一些适合在休息时段播放的曲目吧!”
甄秀英不料自己这位新邻居竟然还是一位播音员,不用跟像李云芳那样的村妇打交道,她心里倏地一松,只说让项小羽随时来家里找她。
宋恂陪在一旁瞧了半天热闹,见他媳妇能游刃有余地与邻居们交往,便将空间留给妇女同志们,独自抱着两个儿子出门放风去了。
宋恂来到县委以后发现,有一点县委与公社是相同的——所有干部都要参加劳动。
在公社时,干部们得在农忙时下地干活,而县委这边则需要所有干部轮流去食堂帮厨。
这是县委已经持续了七八年的传统,前些年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县委大院也被波及了,工作人员的人数锐减,有去劳动的,有去学习的。所以各局办的工作人员需要轮流到食堂工作,每次四五个人,在后厨择菜、洗菜、卖饭、打饭。
如今县委的人手虽然多了,但是领导干部在食堂帮厨的传统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按照冯主任的话说,这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种表现形式。
县委食堂里除了做菜的大师傅、面案、切墩的学徒和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嫂,再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这个礼拜该轮到县委办公室的同志来食堂帮厨了。
宋恂还是头一回来食堂干活,他和另一个副主任邱大为被分到了择菜洗菜的活。
“宋主任,昨天你爱人去我家串门还带了不少吃的,谢谢了啊!”邱大为一边慢腾腾地择菜,一边跟宋恂聊天。
项小羽这两天具体去了谁家串门,宋恂还真不清楚,他甚至连邱家住在哪都不知道。
“客气了,她刚从老家过来,带了不少特产,这些天一直在家属院到处串门跟人聊天呢。”
并不是只送了你们家。
“听说你是个大学生,”邱大为挑拣着菜叶子说,“那你应该兼任一下咱们办公室审阅稿件的工作啊,咱们这里属你的学历最高了。”
宋恂客气笑道:“我大学读的是工科专业,写稿子的功夫远不如咱们办公室里那些笔杆子。我给人家审阅稿件不是贻笑大方嘛。”
邱大为不为所动地继续劝:“那有什么,你也是咱们县委办的副主任,理应分担一些办公室的事务……”
“邱主任,”宋恂扔下手中的芹菜叶子,一脸为难道,“你也知道,咱们县的外事工作刚开张,现在还处于创业阶段,事情多,人手少,四五个人,七八条木仓,根本就忙不过来。你看我哪还有时间管咱们县委办的事情?你跟马副主任多担待,能者多劳吧。”
他来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出来了,邱大为确实跟另一个副主任尿不到一个壶里。
县委日常文书处理的工作一直是由马副主任负责的,包括审阅稿件。
邱大为摩挲着白菜梆子,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吕薇突然横插进来说:“邱主任,择菜洗菜的活,哪能让您干啊!我总是弄错粮票,咱俩换换吧,您到前面卖饭打饭去!”
他本就不乐意在这里择菜,闻言客气几句就跟吕薇换了位置。
见他走远了,吕薇才低声对宋恂道;“主任,你可别被‘媒主任’忽悠了!”
“谁是‘媒主任’?”
“邱大为。”吕薇翻个白眼。
宋恂不知这里有什么典故,就没吱声,抬头瞅她一眼等待下文。
吕薇坐到小板凳上择菜,犹豫片刻才说:“这个邱大为连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是靠着那什么上来的!”
她挥舞着白菜叶子做了一个打砸的动作。
要不是宋主任在她们收礼的事情上网开一面,吕薇才不会跟他说这种事。
“最开始的文书处理工作都是由他主动负责的,不过他给冯主任交上去的第一篇稿子就出了洋相。在文员写好的稿子上,他自作聪明地加了几句狗屁不通的话,最出名的就是那句,‘要发扬大姑娘做媒人,先己后人的精神’。”吕薇憋着笑说,“冯主任回来以后发了好一通脾气,再不让他处理县里的文书了。他现在发挥特长,整天组织大家开展政治学习。”
宋恂好笑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邱大为的底细。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跟别人说了。这里不用你择菜,你还是回去卖饭吧。”
“没事,这些活我在家都干惯了。”
宋恂将她手里的菜接过来,“去吧,你跟齐麟换换。早上刚接到市里的电话,下个月要接待一个来咱们市里交流访问的歌舞团,我有事跟他交代。”
县委家属院里,闺女女婿都去上班以后,苗玉兰在家里一边带孩子,一边洗洗涮涮。
眼瞅着时针指向十点了,她将围裙一脱,就从里屋提出一个扁担,锁上家门便挑着扁担出门了。
李云芳在隔壁院子里打理菜地,见到苗玉兰便热情地招呼:“婶子,你挑着两个筐子去哪儿啊?要不我帮你挑过去吧?”
“不用!你忙吧,我出去转转。”苗玉兰挑着扁担,轻松地摆手。
没给对方继续打听的机会,这老太太就脚程极快地走远了。
她对县城还不太熟悉,从县委家属院出来以后,挑着担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
只好将扁担小心地放到地上,先找个背阴的地方歇会儿。
“大娘,你是卖鸡鸭还是卖鱼的?”有个年轻的小媳妇,见她面前放着两个筐子,筐子上还扎着一层像纱窗似的绿色渔网,隐约还能见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想当然地以为这老太太是去黑市卖东西的。
“我什么也不卖,就是坐着歇会儿。”苗玉兰扇着风摆手。
小媳妇走了以后,又陆续来了两个人悄咪咪地打听她是卖什么东西的。
苗玉兰被烦得没辙,掀开渔网伸手进去检查一番,确认没什么事,便重新盖好,打算挑担子走人。
“同志,你先等等!”一老一少两个带红袖箍的同志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
那表情像是生怕她跑了。
苗玉兰没跑,放下扁担等着她们走近。
“同志,按照规定,农村社员不能随便进城买卖农产品。”红袖箍大娘面容严肃。
“我不是来卖东西的。”苗玉兰解释,“就是在树底下歇会儿,这就走了。”
两个红袖箍不信,她们早就瞧见有好几个路人过来跟她讨价还价了。
“请你把筐子上面的遮挡拿开,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苗玉兰一边将筐子上的夹子拆下来,一边乐颠颠地说:“这筐子里的宝贝蛋,我可舍不得卖,哈哈,你们可别给我没收了啊!”
一个筐子上的渔网被掀开,两个红袖箍往里面一瞧,恰巧与捧着脚丫子啃得欢的小娃娃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