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匆匆赶回家后,果然在隔壁院子里看到了妹妹宋悦,这丫头正与苗婶和项大嫂坐在一起摘菜。
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亲哥,宋悦扔下手里的菜便飞奔过来。
“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已经提前打电话跟家里说过了,去广州出差一个月,妈没告诉你?”
“告诉了,但是咱爸……”
“行了,我从广州带了不少东西,你进来帮我收拾一下。”宋恂不动声色地打断,边往院里走边问,“来几天了?这几天在谁家吃的饭?”
他去广州前就收到了县制衣厂招工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项前进已经去县里当临时工了。
家里没人做饭。
“在项队长家吃的,隔壁的一婶也给我们送了两回菜。”宋悦这两天一直意外于她哥在乡下的好人缘。
宋恂点点头,去隔壁院子向苗婶和项大嫂道了谢。
“这么客气可就见外了!”苗玉兰嗔怪道,“我们去省城的时候,还多亏了孟团长和小悦招待呢!这回两个孩子好容易来咱们这玩儿几天,你这个当哥的又不在,当然得由我们负责接待了!”
项大嫂也凑趣道:“小宋主任,你就别客气了!平时我们没少沾你的光,这次也让我们表现表现。”
自打她男人去了大瓦房当船长,项大嫂对宋恂的好感度就直线上窜。
单位福利好不说,还把她家项远航弄去省城培训了。
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在风船上拉网出苦力呢!
宋恂心里还惦记着事,与她们寒暄几句便说:“小羽还在村口跟人聊天呢,得等会才能回来。我们带了些广州特产,整理好以后再让宋悦给你们送过来。”
话落便带着妹妹回屋了。
关上门,宋恂先给自己倒杯水,瞟一眼神色急切的妹妹,问:“是为了爸妈离婚的事来的?”
“不是。”宋悦摇头,表情要哭不哭的,“咱爸被下放了!”
闻言,宋恂端着茶缸怔忡了许久,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并没有设想中的坦然。
“什么时候的事?”
“你给家里打电话后没几天,已经快一个月了。”
宋恂心里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他沉默地坐到条凳上,又将终于哭出声来的妹妹拉到身边,安慰道:“没关系,老头子有成算,早就将事情提前安排好了。咱妈还在呢,你跟宋恒以后就跟着咱妈好好过。”
这几天勉强压抑的情绪,在看到哥哥以后终于爆发了,宋悦抹着眼泪说:“咱妈也跟着他去农场了!”
宋恂:“!!!”
“怎么回事?他俩不是离婚了吗?”原本还算平稳的语调,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不淡定了。
“根本就没离!”宋悦哽咽着说,“他们闹离婚闹了那么久,咱爸都不回家住了,大家都以为离了呢。但是上面找妈妈谈话时,她非说没离,也不肯跟咱爸划清界限。她把我跟小哥交给大姨,就跟着咱爸走了!”
“咱爸就没说什么?”铺垫了那么久,老宋总不会做无用功。
“他说了,但是被咱妈打了一巴掌以后,就不出声了!”
宋恂:“……”
他心里有点乱。
如果父母离婚了,事情还比较好处理,但是如今两人都去了农场,以后的变数就太多了。
“你不是跟宋恒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在屋里睡觉呢。”宋悦呜咽道,“我俩从来没来过农村,他这几天晚上一直守着我,都是白天才补觉的。”
“总算有了点当哥的样子。”
“哥,你以后别说我小哥了,他这些天也不好受,因为咱爸妈的事,我们在学校里都被人欺负了,他跟人打了好几架呢!”
宋恂在她头发上轻抚了抚,问:“因为挨欺负了,你们才跑到乡下来?”
宋悦摇头又点头:“小哥已经揍了那些欺负我的人,我俩在学校还勉强能呆得下去……”
话说到一半她就停了下来,向宋恂身后看去。
宋恒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见到二哥也不怎么意外,接着妹妹的话说:“那些混蛋根本不足为惧,还不够我练手的。关键是我俩在大姨家呆得不痛快,不想住了。”
“曹德庆他们给你们脸色看了?”宋恂沉着脸问。
宋悦抿嘴“嗯”了一声。
“因为咱爸妈的事,大姨在医院里也不好过,小表哥倒是没当面给我们脸色看,但是他背地里跟大院里的人说咱爸妈是害人精。”
宋恂:“大姨知道你们来我这里吗?”
“我们给她留了字条才走的。”宋悦嘟哝。
那就是偷偷跑来的。
宋恂叹口气:“行了,事情我知道了,明天就送你们回去。”
“哥,我俩不回去了,以后咱们哥仨一块儿在农村过怎么样?反正这边离咱爸妈呆的那个农场还挺近的。”宋恒双手插兜,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问。
宋恂没答话,而是问:“他们在哪个农场?”
“就在胜利公社的东泽农场。”宋恒说,“我跟项队长打听过了,胜利公社紧挨着团结公社,距离这里不远。”
“既然离得这么近,爸妈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回去读书吧。”
宋悦请求道:“哥,你就让我们留在这吧!我不想回去了,这边其实也挺好的。”
瑶水村环境很好,还能看到大海,吃喝也不愁,他们这两天吃的比在城里还好。
“你觉得好,那是因为队长家把你们当成贵客招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爸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这里,到时候就没人对你们这么客气了,农村的苦日子你们还没看到呢。”
宋悦接过哥哥递过来的毛巾,擦干眼泪说:“我们不怕吃苦。”
“那也不行。”宋恂的态度很坚决,“知识青年想来农村,就得插队变成农村户口。你俩今年才十五,初中还没毕业,来农村能做什么?插队以后就不是客人了,你们得自己下地赚工分。农闲的时候女的补网,男的出海打渔,你们能干哪一样?”
“我们现在就跟俩野孩子似的,哪哪都不要我们。”宋恒卖惨。
在两个耷拉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宋恂温声道:“农村没有你们想像的好过,省城那边也没你们以为的那么糟糕。毕竟还有大哥和大姨在呢,钱小六和孙卓远也能帮我照应你们。”
提起大哥,宋恒就嫌晦气地“呸呸呸”了几声,“哥,你快别提宋恺那个小人了。咱爸一出事,别人还没找他麻烦呢,他先慌了神!居然主动跳出来与咱爸划清了界限!人家小六哥和卓远哥还经常来大姨家给我们送东西呢,他这个亲大哥可倒好,只在第一天给我跟悦悦一人十块钱,再没露过面。”
宋家兄妹的关系其实没有外人想象中的紧张。
孟玉裁嫁给宋成钧的时候,宋恺早就已经懂事了,她对这个继子虽不像亲生的亲密,但也尽量做到了一碗水端平。除了老宋让她帮忙的,她很少插手宋恺的事。
毕竟人家还有亲妈呢。
所以她跟继子的关系还说得过去,她生的三个孩子与大哥的关系也还算融洽。
宋恂瞥了义愤填膺的弟弟一眼,冷静地说:“他还有老婆孩子要照顾,没必要因为咱爸的事把一大家子都搭进去。既然他划清了界限,咱爸也可以放心了。”
他从小就让着这个大哥,甚至一度觉得大哥有点可怜。
在农村有个后爹,在城里有个后妈,即便老宋再怎么照顾他,宋恺也没有安全感。
宋恂对他没什么期待,是以,对于大哥的选择,他并不意外,理智上也能理解。
可是,情感上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
“反正我们是不想搭理他了。”宋悦抿着嘴不高兴。
“行了,人家也未必想搭理你们。”宋恂见他们情绪稳定了一些,便交代道,“你俩要是不想回去,可以再玩两天,但是嘴上得有个把门的,家里的事别对外人乱说。我明后天找机会去农场那边看看爸妈的情况。”
宋恒宋悦这对小兄妹终于有了主心骨,忙不迭点头答应。
兄妹三人正说着话,堂屋的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宋悦跑过去开门。
项小羽和一婶的闺女惠萍她都认识,另一个女同志却没什么印象。
李英英拉住宋悦的手,亲热地问:“你就是小悦吧?我上次见你时,你还在襁褓里呢,没想到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宋悦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女同志,颇觉莫名其妙。
这又是哪位啊?
“李厂长,你们三位一起上门是找我有事?”宋恂踱到门边问。
“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上了,听说你弟弟妹妹来了,我过来看看。”李英英扫向项小羽和张惠萍,眼神里带着审视,“至于她们二位,我就不知道了。”
张惠萍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将手里端着的两个饭盆递过去,低头小声说:“我来帮我娘送菜的,这是我自己蒸的大黄鱼,还有一盆窝头。我娘说,你们今天突然回来,玉兰婶做的饭菜可能不够吃,给你们添个菜。”
她听过社员们对宋主任和李厂长关系的议论,所以两个饭盆被接了过去,她便想赶紧离开了。
这个李厂长的眼神好像带刺似的,落到身上就让人难受。
下次还是让她娘自己来吧。
宋恂赶忙让人留步,反身回到堂屋,从行李袋里取出一包鲜橙糖递给张惠萍。
“张同志,这两天麻烦你和一婶帮我照顾弟妹了,这个糖不值钱,但在广州还挺出名的,你拿回去尝个鲜吧。”
“不用了。”张惠萍摆手,“我娘没送什么值钱的,就是平常饭菜。”
李英英笑吟吟道:“惠萍,既然是宋主任感谢你们的,你就收着吧。”
惠萍不想在这边久留,便不再推辞,道过谢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目送她走远,李英英又扭头端看宋悦的神色,“小悦,你眼圈怎么这么红?哭过了?”
宋悦没事人似地摇头:“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到我哥,太激动了没控制住情绪。”
“呵呵,可以理解,宋主任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李英英心里有了猜测,便试探地问,“宋伯父和孟阿姨的身体怎么样?我上次去省城光顾着忙工作了,没能抽空去家里拜访一下,实在是可惜。”
听她提起父母,宋悦顿了一瞬,又神色如常道:“挺好的,欢迎你下次去省城的时候,来家里做客。”
李英英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便不再过多逗留,与兄妹三人寒暄几句便打算离开了,临走时转向一直杵在旁边的项小羽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们忙吧。”
项小羽笑着点头,当着她的面对宋恂兄妹说:“晚饭快出锅了,我娘叫你们过去吃饭。”
*隔日,将弟妹和单位里的事安排好以后,宋恂骑着自行车去了东泽农场。
两个公社虽然挨得近,但骑车过去也花了半天时间,他边走边打听,抵达农场时,已经是中午了。
门口的民兵审视着他挂在车把和车后座上的两个包袱问:“来看哪个的?”
这个农场算是全省最边缘偏僻的农场了,平时邮寄东西的人多,探视的人少。
每年来探亲的家属基本都是固定的,宋恂是个生面孔。
“同志,我是来看宋成钧的。”宋恂将自己的介绍信和工作证递给对方。
民兵带着他的证件进了旁边的小平房查询,再出来时,对宋恂摇头说:“宋成钧来农场不足一个月,按照规定,他现在不能见外人。”
宋恂早有心理准备,状似无所谓地说:“不能看他就算了,本来我也不是来看他的,他出了这样的事,把我们家的人都害惨了。尤其是我妈,本来已经在办离婚手续了,结果因为他的事,被牵连来了农场。您让我见见孟玉裁吧,他们离婚的手续还得继续办,我是来征求她本人意见的。”
民兵迟疑着没回话,不确定这样办是否符合规定。
“她完全是被连累的!要不是那老头子一直拖着不肯办手续,他们早就离婚了。我这回抓紧时间帮她把离婚手续办了,回去以后还能继续当文工团团长,干好革命工作。”
“那你等会儿吧,我去问问主任。”
另一个民兵从平房里出来继续站岗,他则打开大铁门,快步向农场里走去。
宋恂在农场外面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原以为这次可能见不到人了,正准备离开时,却见之前的民兵又重新折返回来。
“带着东西跟我进来!”民兵将宋恂带去了旁边的小平房。
将他带来的两个包袱打开一一查验,对其中的几盒没有包装的鱼罐头,也要打开检查。
宋恂按住他的手,笑道:“这些不是给他们的,是我送给在农场执勤的同志们的。您要是全打开了不好保存,还是拿回去跟大家分一分,留着慢慢吃吧。”
如果让他挨个罐子拆开,多半是吃不到父母嘴里的,还不如大方点送给农场了。
“我们有规矩,不能收外面的东西。”民兵摇头拒绝。
“并不是单独送给您的,您拿回去跟民兵连的兄弟们分分吧。这东西不值钱,都是我在加工厂买的残次品,连包装都没有。”
民兵没再去拆罐头盖子,又摇了摇头,把那些罐头装进了包袱里。
两个包袱刚被重新装好,小平房连接农场内院一侧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留着小山羊胡的中年人率先迈步进来。
身后跟着身穿家常夹袄,蓬头垢面的孟玉裁。
宋恂看清她的打扮,心里就是一咯噔。
才来农场一个月,怎么就造成这副样子了?
被民兵唤作严主任的山羊胡,挥手让他出去站岗,自己则掏出一盒烟,好整以暇道:“有什么事你们就赶紧说!说完还得回去劳动呢。”
宋恂与母亲对视一眼,便收回视线。
面上露出些尴尬神色,他低声对山羊胡说:“主任,我这次来是帮我父母办离婚手续的。我妈这人比较要面子,当初就是因为怕人说她薄情寡义,大难临头时扔下老头子,才死要面子跟着来了农场。要是当着您的面跟她谈离婚的事,我今天恐怕就是白跑一趟了。”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包红双喜塞进他手里,“我刚从广交会回来,据说这是广州那边最好的烟,您尝尝跟咱们南湾烟有什么不同。”
严主任大方地接过烟,当面拆开包装后,从其中抽出一根放进嘴里,“最多只能谈一刻钟,有什么话你们就尽快说吧。”
宋恂赶忙应承下来,亲自将他送出了门。
外人一走,孟玉裁就跑过去拉住儿子说:“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跑过来干嘛?”
宋恂不听她的抱怨,问:“你怎么造成这副样子?里面有人欺负你们还是农活太重了?”
“都不是!”孟玉裁把自己保养得宜的手亮出来给儿子看,笑眯眯地说,“我没干什么农活,都是你爸帮我干的。你别说,这回我是真的相信这老东西是农村出身的泥腿子了,农活干得可快啦!我们最近在挖红薯,你爸一个人干我们两个人的活,还比别人完成的多呢!”
“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宋恂蹙眉问,“既然不干活,那你这蓬头垢面的是怎么回事?”
“大家干完活都是这样的,我总不能搞特殊吧?”孟玉裁半真半假道,“你老娘我怎么说也是文工团一枝花,万一不小心把农场的哪个小干部迷住了咋办?”
宋恂不说话了。
他妈才四十出头,又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保养得好。
这样打扮确实安全一些。
他转移话题问:“既然我爸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之后的生活,你还跟着来农场做什么?直接离婚不比你在农场受苦强?”
孟玉裁挥手“嘁”了一声,“要是真跟他离了婚,那我孟玉裁成什么人啦?人家有权有势的时候,我跟着沾光享福,如今落了难,我就立马划清界限?哪有这么办事的!再说,他又没干啥对不起我的事,我离什么离!”
“那你就不想想宋恒和宋悦怎么办?你们一离开,这俩孩子都慌了神。”
“你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准备考大学了,他俩也该长大了。”孟玉裁语气伤感地说,“即便我留在城里照顾他们,有些事情也是要他们亲身经历的。有你和你大姨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还年轻呢,就跟着他在里面蹉跎了?”
宋恂虽然乐于见到父母感情稳定,但是孟团长这辈子除了生孩子,基本没受过什么苦。今时不同往日了,农场的条件比生产队还差,并不能有情饮水饱。
“反正就是过日子嘛,在哪儿过不是过!”孟玉裁想到什么,笑道,“你不知道,你爸嘴上嚷嚷着离婚,其实他心里可想让我跟他来农场了!我们到这以后,这老东西恨不得年轻二十岁,帮我干农活特积极!哈哈!”
宋恂:“……”
行吧,看她一副不知愁的样子,精神面貌也还行,自己总能放一点心了。
时间有限,宋恂将其中一个包裹拿给她,“这里面有些罐头和饼干,之前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所以太好的粮食我没敢带,只带了半袋子玉米面。你俩在吃喝上不用省着,我单位离这边挺近的,没事我就能过来一趟。”
“农场给我们发口粮了,你不要总往这边跑。”孟玉裁严肃了脸,“你把自己顾好就行!小恒和小悦那是没办法,在省城我们的事瞒不住,他俩受影响是必然的。但是你在乡下,消息一时半刻传不过来,能多瞒一日是一日。万一被人知道了,除非你也像宋恺似的跟他划清界限,否则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我心里有数。”
宋恂又跟她说了对弟弟妹妹的安排和他们走后省城那边的情况,时间刚好一刻钟的时候,严主任推门进来了。
“说完了吧?”
“说完了,”宋恂笑着将另一个包裹递给严主任,“这里面是我们厂最新生产的用于出口的鱼罐头和蟹罐头,您拿回去给农场的同志们加个餐吧。”
严主任接过来掂了掂不轻的分量,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也太多了。”
“职工内购瑕疵品有优惠价,比市面上便宜不少,您就放心拿着吧。”宋恂握着他的手恳切道,“严主任,离婚手续一时半刻办不下来,我妈在农场的这段时间,就烦扰您多关照了!”
严主任的小山羊胡一翘一翘的,乐呵呵道:“好说好说!时间还早,要不你们再聊会儿?”
“还是按照规矩办吧,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先赶回去给他们办离婚去!”
从农场离开后,宋恂返回瑶水大队按部就班的继续上班工作。
两个弟妹也被他送上火车,返回了省城。
这俩孩子明年夏天才能初中毕业,宋恂与他们商量,若是实在不想在大姨家面对表哥,就干脆办住校。
至于让他们下乡的事,宋恂从来没想过,哪怕是高中毕业以后仍然需要下乡,那也是四年以后的事,以他们现在的年纪,必须在城里读书。
他原以为这里消息闭塞,自己可以再过一阵安稳日子。
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
这天下班以后,一婶突然悄悄地找上了门。
“小宋主任,”一婶焦急地说,“你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能随便跟人家说呢?这中事捂还捂不过来呢!”
宋恂心下一沉:“什么事?”
“就你爹的事呗!”一婶担忧地说,“队里有好几个人在私下乱传呢!他们传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你可得赶紧出面澄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恂没说真实与否,转而问:“传得人很多吗?他们是怎么说的?”
“还行,就小范围内的。”一婶观察着他的表情,将传言学了一遍,又劝道,“宋主任,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如果不是真的,你可得赶紧澄清,不然对你的影响就太大了!”
宋恂向她道了谢,点头承认:“他们说的基本属实。”
一婶:“……”
没想到宋恂就这样坦言了真相,她失语片刻,才打起精神安慰道:“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到会这样呢!不过,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平时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是知道的。”
话虽如此,可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他们队里也不是一片向好的,哪个生产队没有几个黑五类呀,那些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年大家心里都有数。
如果小宋主任的父母也成了那样的人,那么除非小宋主任赶紧与他们划清界限,不然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一婶心情复杂地暗自叹气。
事实证明,生产队里确实没有秘密,在一婶口中只是小范围传播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几乎人人皆知了。
宋恂对最糟糕的状况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所以发现有几个社员远远见到他就绕路走后,他也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过,老宋的事情对他的工作还是有些影响的。
因着宋恂家里出了这样不光彩的事,大瓦房里这些天的气氛多少有些古怪。
像是贾红梅,田大妮这些平时与宋恂关系好的同事,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安慰话,就不知还能再跟他说什么了。
除了李英英、项小羽和吴科学还能毫无芥蒂地与他交流,其他人在工作之余都减少了与宋恂的接触。
他家里发生的事,在这个偏僻的小渔村算得上是大新闻,许是传小话的人太多了,又或许是有人向上级单位反映了他的情况。
在宋恂即将出发去砚北港,给港岛的林老先生发货那天,南湾县分公司的人事科长突然来到了瑶水支公司,与宋恂谈过话后,便当众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免决定。
宋恂受到老宋的牵连,被免去了省海洋渔业公司瑶水支公司的革委会主任一职,就地归入瑶水村生产队劳动。
接替他承担主任工作的,并不是贾红梅这个副主任,也不是在公社有人脉的杜三泰,而是从县分公司空降过来的,一个名叫陈猛的年轻人。
宋恂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是那位忽悠过他们拍电影的,佟副主任的通讯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0311:59:05~2022-01-0412: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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