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到现在都有些发懵。月色相衬着林木,影照出令他不安的黑。他当时怎么想的呢?不过是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像一谭布满青苔的绿水,内里生长着蚊蝇的卵。
他就不知不觉间地,跟着陆宛宁逃了。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风从身边穿堂而过的声音。他有些害怕,一边紧跟着陆宛宁的步伐,一边怯怯地问:“怎么今天都没人值守?”
陆宛宁心里白了他一眼,反问:“有人值守我能叫你跑吗?”
陈大讪讪,不再多嘴。走在前面的陆宛宁步伐很快,他跟的有些吃力。正疑惑着,这陆小哥看起来单薄无力,没想到步子这么快的。
“扑通——”陆宛宁停下脚步回头,陈大摔了好大一跤,四脚朝天脸着地。
他从泥地里挣扎着支起脑袋,大约是扯到伤口的缘故,他呲牙呲牙地,在月色下显得又是狰狞又是好笑。
陆宛宁扯了扯嘴角,“现在没人追你,可不代表一直会没人追你。”
“嘶……陆小哥要不你先走吧?我是真走不动了,我也不拖累你,等我休息会儿就追上来,生死有命,若是被抓回去了也不是你的错。”
陆宛宁站在原地,凝视了陈大一会儿,从袖子里逃出了一把小刀,她是从矿区里顺手拿的。
刀正好落在陈大脚边,吓了他好大一跳。他听到陆宛宁对自己说:“希望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陈大突然笑了,说:“好,谢谢你。”
月色更加浓郁了,陈大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他觉得自己大约快要死了,不然怎么会又想起妙玉呢?
那时,他们二人刚来到梁州城。他被梁州城的安宁和繁荣吸引,想要留下,妙玉却不肯。
妙玉总是说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说,她要找一个没有天灾,没有病厄,没有战争的村子,要建一个大大的屋子。她会种地,也可以洗衣烧饭。
可陈大不这么想。他一路南下,见到的无能为力的太多,在苦厄中挣扎的人太多。他不确定妙玉口中的世外桃源到底存不存在。
在一次次的争吵下,他们分道扬镳。
陈大以为,他们经历过生死,人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将二人分开了。可没有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那么脆弱,甚至不需要一个惊天动地的理由,但其实,不安,疲惫,分歧,这些就够了。
他最后一次见到妙玉,是她自杀在他们暂住的客栈里。
妙玉的神情没有痛苦,更像是一种解脱。从樊笼里解脱。
他落荒而逃。
后来,他像这个城里大部分的人一样,做上了“安稳”的工作,又在城主的安排下,娶了现在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
可每一个能见到月亮的夜晚,陈怀谨都忍不住地想起妙玉,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停下来该有多好。
冷风再一次呼啸而过,陈大打了一个冷颤。他捏紧了陆宛宁留下的刀,强撑着自己打起精神来,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
他已经失去过妙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