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来也起了个大早,这几日也是难得能偷闲的时光了。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只是外出不安全,但在离城是没有这点顾及的。
她用过了早食以后,欲在府中透透气,遇到了陆夫人。陆令还是如同在学堂时的样子,岁月不会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逆着天光,与身旁的魏寂在说些什么,在沈月来眼里,仿佛陆令就是光的本身。
她上前去,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的礼。
陆令侧过身,见是沈月来,还有些惊讶,昨日她并未见到沈月来。她转头对自己的弟子说,“你先回去吧。”
见魏寂走远,沈月来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令笑了笑,道:“原也没什么的,只是记得上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你生得高挑,模样好,礼仪规矩诗书没一样挑得出错的来。你走在我面前,我便能总能想起牡丹盛开的样子。我那时候就在想,世上该是再没有你这样明媚的人儿了。宛宁也喜欢你,总是缠着你唤一声沈姐姐。如今,也这么多年过去了。”
陆令其实并不讨厌女主。在原小说里,沈月来就是个完美的人,她是太傅嫡出的大小姐,被家族给予厚望来培养。无论这份培养的目的,是不是出于以图沈月来嫁得个好人家,沈月来都出落得很好。
但她看见如今的沈月来,觉得有些失望。她好像失去了那种鲜活的劲儿。
沈月来自是知道陆令所指,她回想了这几年的日子。她被所爱之人背叛,全家满门因自己的愚蠢付出生命,她侥幸还在人间苟延残喘。她跟着陆宛宁,也仅仅是跟着,不再是从前平等的二人相商的局面,而是她在投奔陆宛宁。可她又是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没什么意思,她就是想看看,赵瑜能在皇位是上安座多久。
赵瑜得位不正,她是始作俑者。她自己付出了代价,也想看看赵瑜的代价。
可她想到枉死的家人,她心里不禁一酸,眼泪便落了一下来,她觉得自己十分失礼,到底也止不住。
沈月来不似宛宁,生了一张弱风拂柳的林妹妹脸,她生得大气端庄,落起泪来却让陆令觉得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夫人…抱,抱歉。”她接过了陆夫人递来的帕子,说得抽抽嗒嗒的。
陆令叹了一口气,安慰了几句以后,才继续说道:“宛宁没有长成我期望的样子,但我也欣慰她成了现在这样的人。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就算她曾在我的羽翼下生长,但别人提到她不会说她是我的女儿。又或者说,她与锦城城主之子关系匪浅,徐见深亦同样帮了她许多,但别人也不会以徐见深的人来称呼她。从前你是沈太傅之女,如今,沈太傅已去,你要让世人知道,沈月来就是沈月来,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妻。”
陆令说了很多,她也不知道这些话对沈月来有没有用,但沈月来的问题在于她自己,谁也帮不得她。
陆夫人走后,沈月来还停留在原地,自沈家大势已去,便再也无人似陆夫人一般,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自己应该做什么。
“沈姑娘。”
沈月来抬眸,是魏寂,她并不认识魏寂,只知这是方才与陆夫人交谈之人。她心里打量着,魏寂是不是方才没有走,自己的窘迫想必全然落在了对方的眼中了吧。
魏寂自是不清楚沈月来所想,说:“其实沈姑娘于世间女子之中已是出众,但我老师这人…总是有点助人情结,沈姑娘不必太难过。”
“你…”
少年这才醒悟,自己还未介绍过自己,道:“我叫魏寂。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陆夫人的学生。”
沈月来点了点头,道:“我叫沈月来。”谁也不是的沈月来。
谁知魏寂也笑眯眯地点头,说:“嗯嗯,我知道。”
但从那天起,沈月来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她也会在城里帮忙布粥,会去学堂里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上课。她总是能遇到魏寂。
这一日,已到黄昏,二人正准备回去休息。
“这样也不是办法啊。”魏寂听到沈月来叹气道。
“沈姑娘此话何意?”
“魏公子,你有没有发现,城里的流民从未减少过?”
魏寂自然发现了。因为有不少人发现,离城的粮食好似吃不完一般,就算他们不重建家园,他们也不会饿死,好心的沈姑娘或者魏公子就会立在那儿,派发取之不尽用之不殆的粮食。
“那可怎么办呀?照这样下去,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啊!”他故作夸张地说。
沈月来被他逗笑,道:“得想个办法。”随后,她说:“走吧。”
她转身准备离去,远远见得有一妇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妇人望着他们,踌躇不前。沈月来看了魏寂一眼,示意自己去去就来。
妇人正不安时,见得好心的沈姑娘正向自己走来。
“这位妇人,你有什么事吗?”大约是妇人的身形憔悴,眸光却闪烁着光的缘故,沈月来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就像,她不忍心让光熄灭。
“贵人…”妇人好似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或许是饥饿让她呆滞,她强迫自己理清思路,脑子里飞速运转,才继续说道:“我…我姓陈,我的夫君死了,留下我和一个五岁大的娃娃。我暂居在兄长家,兄长他…他把我和孩子的那份领走了,可我和我的孩子仍然是饥一顿饱一顿。”
沈月来疑惑,问:“那你何不自己来领?”
妇人摇了摇头,说:“兄长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刚领了粮指不定就会被人抢走,这样我的孩子连饥一顿饱一顿也没有了…”她顿了顿,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说:“我今日来,就是想来看一看,城里的救济粮,是不是真的不够让我母子二人吃饱。”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
沈月来不忍心,她把魏寂招来,商量道:“我们能不能再给她发一份粮?”
魏寂不置可否,问了妇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魏寂翻出了记录,缓缓道:“你的兄长今日已经领了属于你的那一份。你可以明日再来。”
沈月来不可置信,反问道:“可是她根本没有吃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妇人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看一看,我兄长说得不错,我这样的妇人,根本没机会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安全全的带回家。我虽吃得少些了,也总比被人抢走了好。多谢姑娘,多谢公子。”说罢,妇人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月来没有和魏寂说话,魏寂也罕见的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