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元年,作为新帝登基的第一年。老大爷大约还是给这个走马新上任的少年皇帝面子,全国各地也是风调雨顺了。
这样的平顺的念头里,在水旱病厄中摸爬打滚的人们,都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颖川的叛军彻底独立了,赵瑜忙着清内忧搞内斗,将昭庆郡主封为公主和亲颖城新主,嫁妆万金。权贵女子大有羡慕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昭庆丰厚的嫁妆不过是对新主的安抚。
沈月来去送昭庆。
昭庆脸色雪白,鲜红的嫁妆衬得她越发的娇俏,只是她看起来并不高兴。
“只有你来吗?”她眼眸里的光更淡了。
沈月来拿起了梨花香木桌上的梳子,替昭庆整理发髻,丫鬟们识趣地退了出去。
“苏锦已经是苏贵妃了,宫中规矩多,不便出来。常茹你也知道的,在乡下关了禁闭。”皇帝在经济上没有亏待昭庆,赶工修缮了公主府,昭庆是在公主府里出嫁的。
“封后的旨意还没有下?”昭庆疑惑道。但她镜中发现沈月来有一瞬的晃神,便不再追问,说:“陆家的姊妹呢?”
“荣姐姐忙着天南地北的做生意呢,回不来,她知道你素爱香,让我给你带了好些。”昭庆接过沈月来手中的木盒,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的香膏,她点了点头,问:“宛宁呢,她前些日子不是还在京中吗?”
沈月来摇了摇头,她却是不太知道宛宁的行踪,先前去了小院,春儿柳儿说宛宁好几日未曾回去,她本以为宛宁会来的呢。
她心里也有些落寞,原先常常在一起的人,如今也只能渐行渐远了。
昭庆看出她的失落,勉强笑了笑,说:“你难过什么?今日成婚的是我,你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人,苏锦总会与你一块儿的。”
“我是在替你难过。”
“我有什么好难过,满京城里的贵眷没有一个像我这般有如此丰厚的嫁妆,我可是头一份。便是从前,聂淮云的四时景,我艳羡了好久,却也没有现在这样的豪气和大手笔。”她仍然笑着。
沈月来什么也没有说,抱了抱昭庆。
她突然感觉到脸上的温热,昭庆说:“寒门士子总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我们读了这么多书,也未必比哪个新科进士差,可临了还是做不了自己的主。你说我们读书有什么用?可我还是不后悔我读了书,不然我这一生都蒙在鼓里,做一个笨蛋公主。”
“月来,我好羡慕陆宛宁。小时候,我怜悯她们。她们出身不好,最是可怜不过,但凡好吃的好穿的我都送给她们。可陆宛宁,她虽然是私生女,却有一个了不起的娘亲,最了不起的莫过于她可以做自己的主…”
沈月来觉得无力,她安慰不了昭庆,也改变不了昭庆的结局。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今日这万两的黄金和当年满城四时景的异曲同工之处。
少女站在无字的碑前,才下过雨的时候,泥巴还有点稀,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少女长长的披风下摆拖在了地上,她也不太在意。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风吹动她裙袂时,她还会将襁褓收拢得更紧一些,婴儿并不哭闹,安安静静地任由少女抱着。
良久,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