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巳节这样和平的景象也仅限于贵族之间。
自陆令来到这里以来,这是第三个年头了,中原干旱受灾的地区越来越多,如今已是第三年春,春汛却久久不至,颖水的水位也是越发的低了。
她不知道南方是怎样的景象,徐见深说他在离家之前,锦城的气候一直是正常的。
她虽救助了不少老弱妇孺幼童,但灾难持续下去,她也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
而颍阳郡中的流民从未减少过。
今年的太阳来得如此之早,明明夏至还没到,天上就好似有九个太阳。
她第一年就觉得热,那时在琢磨着如何让自己觉得不太热。
今年的心境却也变了,她心里能够操心的事情变多了。
陆令带着秦三和阿紫行走在乡间的田野里,一路上气压很低。
“我初到颍川时,虽然穷人仍然算不得多好过,田地里也是郁郁苍苍,而如今…却是真的颗粒无收了,赤地千里了。”
阿紫突然惊呼一声,陆令顺着其目光看去,是一群浩浩荡荡衣着破烂的农人,男女皆有,领头的抬着一具尸体。
“这是做什么?”并非是陆令提出无用的疑问,这种时候,食人尸体都已算不得是什么怪事,而这么一群人抬着尸体,确实是怪事一桩。
阿紫想了想,轻声说,“我一路走来,曾听闻一些老人说,这是旱魃作乱。”
陆令定睛一看,竟发现人们抬的尸体上面粘着不少泥土,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诗》里说:旱魃为虐,如惔如焚。乡下里的老人常说,遇到干旱,只要挖出埋在地里还没有腐烂的尸体,再将尸体烧毁,旱情就会好了。”
陆令皱眉,古代的人最讲究怪力乱神,火葬本就是大忌讳。
“你们的故土也做过这样的事吗?”
阿紫点了点头,随后她听到面前陆令说:“但这也没用。”
但陆令毕竟不是古代人,他们对于火葬的态度陆令无法感同身受。
毕竟运气好的曝尸荒野,运气不好的拖走下锅也是常有的事。
什么都缺,每日死去的人和烧不尽的野火最不缺。
那一行人注意到了陆令她们。其中有几个男人露出了恶狠狠的目光,投来了饿狼一般的眼神。
阿紫吓了一跳,连忙往秦三身后躲。
“我知颍川饥荒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竟能来得这么快,饿死了这么多人。”秦三说道。
“早知道又能怎样,我们这样的平庸之人都能看出年成不好,上位者究竟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为何赈济却没到?百姓年年交税奉养上位者,难道不是为了此时吗?”
“我们读的书里都要说忠君,难道奉养皇族不是应该的吗?”阿紫疑惑道。
“你这是读书读一半呢。”陆令说道。
她继续解释,说:“齐景公问政于孔圣人,孔圣人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百姓有百姓要履行的义务,君王也有君王要了却的责任。若是君王不了责任,百姓为何还要再履行义务?这世上本就没有应不应该一说。”只有想与不想。
“忠君本就有条件,那些变成尸体埋在土里,或是一把火付诸一炬,再或者是直接下了锅的人,拿什么忠君呢?”
秦三惊呆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样的言论,毕竟封建君主至上的思想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
阿紫也需要消化一下,她已经呆若木鸡了,虽然秦三更倾向于阿紫是受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