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千秋寿诞刚到,有司上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景文帝出猎事宜。
因这次出猎连同各国来使均会参加,故而从大到小的事情景文帝都十分在意,有司递上来的方案被一次次驳回,终于在出行前两天彻底敲定落实。
因为身体不好,不宜舟车劳顿,太后已经好些年不曾亲上淮山,却从未阻止过幼僖同去。甚至夜宴刚过,便已让永和宫的宫人开始着手为幼僖收拾行装,从吃食到器物无一不精细,光是骑马装都带了四五套。
幼僖从瑶华殿往太后寝宫去时,便看见这样热闹的场面,见地上箱子四五个,苏嬷嬷还在旁指挥着还要备些什么东西,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往箱子里塞东西,不免咋舌。
宫人们起身见礼,幼僖穿过外殿径直朝内殿去。
彼时太后早已梳洗妥当,往佛龛诵了一遍妙法莲花经后,出来便撞见了幼僖。
“老祖宗,僖儿是陪着陛下去狩猎的,这好几口大箱子带着,倒不像是狩猎,反倒像是游春似的。”幼僖上前搀着太后往外殿行来,嘟囔着樱桃小嘴,实在是不能接受殿中搁着那几口大箱子,真要带去了,怕是好几个贵女的加一块都抵不上她一个人的行装。
太后听后郎朗一笑,复又瞧见了殿中的几口大箱子,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幼僖见太后不言,便唤住苏嬷嬷:“嬷嬷先别收拾了,这几口大箱子我也带不了,精简一些就好。”
苏嬷嬷犹豫着看向太后。
太后微一沉吟,握住幼僖的手,慈爱道:“这趟去淮山,少说也得两三日才回来,又是出了皇城,在那种山郊野岭的地方,身边也没个仔细妥帖的照顾你,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幼僖盈盈一笑:“也就三两日就回,老祖宗怎么像是要送我出远门似的。何况每个出行女眷都能额外带一名侍女,青时稳妥周到,我已经想好了,这次狩猎带上她一块去。”
青时青月并非姐妹,却是太后亲自从一众小宫女中挑选出来的,从小就跟在幼僖身边伺候的,最是贴心不过。
俩丫头中,属青时要更稳重一些,年纪不大,处事却细心周全,由她跟去淮山伺候幼僖,太后心里也稍稍放下些心。
苏嬷嬷立在一旁,观太后脸色似有微变,也不急着继续收拾行装了,遂问道:“太后,那郡主的行装……”
“从简就好。”幼僖亟亟道,又腻在太后身边,“老祖宗,别的东西我就不多带了,骑马装倒是可以给我多备一些。”
太后道:“可是……”
“可是京中不少贵女都去啊,人人都轻装简行的,我这三五口大箱子带着去,怕是一整个马车都装不下。知道的,是晓得老祖宗疼惜我,舍不得我去那山郊野岭吃苦,不知道,还以为僖儿娇气,比京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们都还要娇弱呢。”幼僖温言撒娇,抱着太后的手臂,眉梢眼角都是女儿家的娇憨。
太后本来还犹豫,被她这样撒娇般的赖着,一时是犹豫也没了,顾忌也没了,只剩了满腔的柔情以及满眼藏不住的宠溺。
“好好好。”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含笑服了软,“既然是你去,带什么,不带什么,自然是由你说了算。”
“谢谢老祖宗。”
幼僖甜甜一笑,登时跑到那几口大箱子旁仔仔细细看了一通,发现里头尽都是些精细玩意儿,便也不细看了,统统不要,只要了平时的便装和几身骑马装,妆奁里头的珠钗翠环也不要多的,只留下了几支素净简洁的玉簪。
一统挑拣完,幼僖骤然想起还有件正事:“老祖宗,今日得跟您告个假,夜里就不回宫住了。”
太后脸色微变:“怎么,你要去哪儿?”
幼僖走过来:“昨儿不是老祖宗的千秋寿诞么,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我想着去一趟阎家村,给他们带些衣服吃食什么的过去,也好叫他们也感念老祖宗的恩德,记着您的好呀。”
她说话乖巧,每一句都正好道进了太后的心坎上,便是舍不得她外住一宿,也是不好拒绝的。
何况阎家村的情况太后也了解,便也不多说什么,只让苏嬷嬷又备上了一些日用的东西,再拨了些人手,便允准幼僖去了。
幼僖先回瑶华殿换了身便服,着青时青月先去承华门等候,自己穿过钟阳门往刑部而去。
生辰纲的案件结束了,刑部也将善后事情做完,近来无事,恰好昨儿又刚过了太后的千秋寿诞,两日后的淮山狩猎,刑部几位官员也在其中,正好忙里偷闲。
幼僖去往刑部时,刑部几位有官阶的都聚在府衙正堂里品茗嗑瓜子吃点心,也不知说着什么,正堂里传出一片欢声笑语。
郑昊是第一个发现幼僖的,忙放下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郡主怎么来了?”郑昊见礼,其后刑部的官员也都纷纷起身见礼,笑语声打断,反而肃静了一会儿。
幼僖含笑入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免礼。
郑昊机灵,方才起身让座的同时已经着小吏去另沏了盏茶,茶盏奉上,他猫着腰,双手递过去。
幼僖落座,顺手接过了茶,又瞥见桌上的点心和一地的瓜子壳,笑道:“刑部今日倒还悠闲!”
品了口香茗,是上好的碧螺春,色泽莹绿,茶汤浓厚,可不像是朝廷拨给刑部的次茶。
不必说,定然又是秦陆白自掏腰包带来的了。
郑昊嘿嘿笑道:“难得刑部空闲一天,又无事可做,刚凑在一块说了说话。赶巧,郡主您就来了。”
抬眼瞧立了一正堂的人,幼僖放下茶盏,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们这么拘谨做什么,都坐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这倒是句实话,后宫中,就属幼僖来得最勤,既没有拿捏郡主架子,还时常带来一些小点心,故而刑部上下对她都很和气。
听了这话,刑部官员才又相继回座,仍旧是说说笑笑,却不似方才那般无所忌讳。
幼僖无暇管其他,目光梭巡一圈正堂,见刑部官员几乎都在,却唯独不见了尚书马洪德,不由问道:“马尚书怎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