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哥吓得赶紧站出来挡在她面前:“夫人别动气,我这就去把匣子收起来!”
“把他们丢掉,我不想看到那些东西。”
“夫人动气,咱去告诉她们,这是送来的什么劳什子!”露哥一直在旁边劝说着。
屋里的灯烛全部变作荧荧的绿光,炜彤一直都想走,她心里想着脱身的法子,银夫人一扬手,门窗全部‘啪啪’合上了,耳畔听见她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我……”炜彤扑在门上的手没有动一下,不敢回头看她:“没、没想做什、什么……”
“啊呀呀呀!”匣子里的骷髅也吓得抱作一团在那发抖,若不是已经害怕到极点,就定会被它们的样子逗笑。银夫人站在那里好半晌没有声音,炜彤憋忍不住了悄悄回头去看她,只见她立在那里,一双深凹的眼眶竟流下两行红血泪?炜彤和露哥也站在那都吓傻了。
‘轰隆’屋顶上传下一声暴雷,将屋内的鬼火也炸得熄灭,眼前一黑再一大片刺目白光,炜彤下意识觉得屋顶被炸开了,立刻抱头蹲下身子,果然一阵‘哗啦啦’砖瓦碎裂声传来,但无一落在身上,反倒是一股邪风从地上卷起,连人带身边门板都掀翻过去——
‘砰’一下,炜彤仰躺在屋外的地面上,还好脑袋没撞到,只是肩膀摔得生疼,为免被继续倒下的东西砸到,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往空地上跑,只听身后露哥惊呼道:“夫人快看那天上是什么?”
炜彤回头望时,眼前的房屋就像刚被龙卷风扫过一般,连屋瓦带墙壁竟都已被掀去好大一片,露出仍站在屋中间的银夫人、芍药、露哥她们三个,不远处那个骷髅戏匣子已经碎裂成一地渣滓,而在她们上方七八丈高远的半空,一片光云如同无声绽开的烟花,迅速扩展至四面八方而去,银夫人的长发与一身带血衣袂在风中飘散开来,她抬头眺望,好似终于明了什么:“原来是你在作祟……是你一直不肯放过我!”
光云凝结得更亮,当中团聚厚重后光泽如擦光的镜面,接着镜面上显出一张怒目圆瞪的男人面目,他朝着地上挥手便打出一道闪电:“孔雀,幽冥阴司早有定夺你前命因果,你却不服仍要追赴人间伤我,彤儿因我还曾经送了命,这怨仇该如何了断?”
‘磅’闪电打在残墙乱柱上,激起木屑和瓦砾飞溅,露哥和芍药尖叫着拥护银夫人也往空地这边躲闪跑来,炜彤的脑子好半晌才转过来:那光云里的就是银夫人的仇人?那个王爷?……诶,他不是找人把她的魂魄镇压在陶坛里了么?怎么还有她再投胎转世做的人给杀了的后续?骷髅戏匣子不是别人送来的吗?而是他的鬼魂纠缠变化来的?莫非戏匣子里演的是真事?转轮王判那王爷再去投胎,然后孔雀的仇怨不解,再去把他杀死了,再然后两人都成为枉死鬼继续互相追讨仇恨么?
猛然被露哥带着一把按低她的头将炜彤拽得一个踉跄,弯身在地:“快逃啊!”顺着她的话,森冷的利刃白光在炜彤头上几乎挨着发梢划过,炜彤连忙紧紧攥住她的衣角,一起往梅林里跑:“露、露哥,怎办……”
“不然我试试!”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秋水剑抛向高处,秋水剑发出的白色耀眼光芒朝前方飞延出数丈,就碰到无形障碍立刻反弹回来,银夫人绝望地哭泣道:“没想到这里已经被禁锢了,这是老天要亡我!”
“怎么办?”芍药心头急切笼罩更盛的不安,再看银夫人,她正推开身边的露哥,一袭白地血衣如鬼域罗刹女般的身影在烟尘动荡的白光里展起双臂,飞扬而上的波涛黑发升起刺目青火,只听芍药爆发出骇极的呼喊:“救命啊——”
“李银!此番必要你魂飞魄散!”震耳欲聋的咒骂伴随硬雷劈帛的电闪喷涌直下,连同光云都爆发开来,一瞬间整座媚楼都湮没在这雷霆攻击里,眼看就被化解至无形!
露哥吓得躲到了炜彤的身后,造成冲击的白光来时都本能地抱头蜷缩在一起,今番是必死无疑了,可四周如白昼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她却并没如预期那样被抛到半空,一切仿佛刹时间都跟停滞住一样那么静寂:“诶……怎么回事?”炜彤抬起一点眼偷望,一片白茫茫的情景并没有变,豪华的亭台楼阁不见了,琳琅满目的摆设也没有了,只有几棵被雷击电火焚烧过的树外,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伫立在那里。坟墓旁一棵芍药花在冷风中摇曳着。以及悬在半空中一段奇特不动的绸缎色云片,此外就只剩下一个绿色的大孔雀孑然独立在那,像是抽走魂灵的木头人,风吹动她身上的毛,一长截撕碎的白绦‘咻’地顺势飞去,炜彤的目光不由得随白绦转向更远处,那里有一丈混沌色慢慢显现成无形的门扇,从中走出一个人来,白绦恰好被他手中接住,但他的嘴角也只是微微牵动一下,没有过多流露,我讷讷地道:“扶苏?”
秦扶苏仍是衣着那身云芝纹的白鹤氅,淡漠疏离的神情,手里捻着那白绦走来时,抬起目光看那天空中的怪色云片,炜彤似乎听到他嘀咕一句:“结界还是裂开了啊。”
那边地上的露哥还未明白发生事,急切站起身去拉孔雀:“夫人、夫人?”见她没任何反应,转而向秦扶苏跪下道:“真人,夫人她受伤了么?她已经快死完了,前边就是你杀死她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埋骨地……”
“好了、炜彤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走近些看孔雀,她还是一动不动,双眸蒙上了一层白翳,一丝流动的光彩都没有了。露哥还在试图叫醒她,秦扶苏忽然有点不耐烦地一摆手:“不必喊了。”
他这样说时,凭空间雏菊的身影也出现在他身边,她眼望着那高处口吻无奈道:“想不到她固执着的妄念竟在自己死寿之日发作到如此地步?”
“她的妄念?”炜彤和露哥面面相觑,还有些懵懂,秦扶苏低头看手里的白绦,雏菊则轻叹一口气:“这结界一角崩坏了,可惜……也是命中注定吧,不消别人动手,她自己就先将这里断送了。”
秦扶苏将手摊开,白绦轻轻飞起,在离开他的掌上之际便化作灰烬消逝而去:“若无贪恋六尘境界的虚妄之心,又如何会有这天上地下?”秦扶苏如是说。
末后,炜彤才明白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是孔雀也就是银夫人由始至终一直都沉浸在她自己冤屈死去的情境中无法自拔,其实在她的黄泉路上,并无阴司转轮王的生死善恶判断,就连那老王爷死后再投胎被她所杀也不过是她自己深陷仇恨中想象出来的,骷髅戏台演的所有的所有,包括肉眼都能看到的光云和那张男人面目,全部来自她心中妄想的具象显现,就如她身上那袭从未脱下过的血衣,在死寿这一天,她魂灵的怨愤又将自己所有深重的不甘和痛楚都重复一遍罢了,怨愤一时发泄尽去,以她镇守的结界一角也就崩坏掉了——
误打误撞倒帮助了秦扶苏,他一直在寻机会要将媚楼的四角结界逐一破坏掉,这下总算找到出口了。但他又对她说想起过去,也许应了那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从前诸多不解,现在思想来,果真所有物相、心相都是不该执着的啊。
最终孔雀在她的怨恨中无法自拔化为灰烬,她收集来的艳骨都被他们一一迁葬。那座传说中的青楼楚馆消失不见了,那由黑白无常化做的两头驴也被送去了西天,也许她的好日子到来了吧!炜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