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少有雨,但入冬之前总会有场时节雨,如今已经深秋,雨水终于来了,淅淅沥沥的,跟着落叶一样,潇潇漫天,越发显得萧索。
城外的一处隐秘庄子外头站着两个黑衣的男子,其中一人是韩掌柜,另外一人却是杨双双以为在金陵投了江的吴威。
忽然从城里方向传来马蹄之声,两人看去,只见三匹骏马冒雨飞驰而来,待到近处,才能看见当头一人是周鸿。
两人忙迎上去,递上油伞。
周鸿勒了马,他头发和衣襟都湿了,显得越发阴沉,见了吴威才露出几分笑意,问道:“怎么站在外头?金陵可好?”
吴威笑道:“金陵尽在掌控之中,那位在里头,不便进去。”
周鸿点了点头,对吴威道:“稍等片刻,我出来与你详谈。”说着他走进庄子,内室生了火,一进去暖洋洋的。
里头两人都是他自小熟识的。一个是帝位热门人选四皇子,另外一位是四皇子的拥护者西平郡王。
此时西平郡王李运容站在窗外,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四皇子坐在一旁拨弄柴火,见他来了,唤了一声“征羽”。
四皇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但这会儿却愁眉紧锁,询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周鸿点了点头道:“都安排好了,就在这两日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能做到,不过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四皇子目光如炬,颇觉有些荒唐一般问道:“征羽,咱们三个一起长大,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
李运容也道:“是啊,征羽,等老四上了位,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如此费劲心机。”
周鸿笑道:“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四皇子还是不可置信,“我听说还是……一个寡妇?真这般倾国倾城?”
李运容道:“我见过一次,也算有几分姿色。”他先前主理荣府抄家一事儿,正是看着少鸿的面子上,才让杨双双进府料理了荣府老太君的丧事。这女子倒也让人敬佩,不过认的干女儿,人家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偏生她却凑了上来,不畏权贵,也不怕受牵连,是以荣府老太君的身后事,虽然冷清了些,倒也算是料理得干净。
四皇子先前就听闻周鸿找了人去了金陵,说是去盗圣旨,不过是引了那个女人来京中,还设了好大一个局,就等着她入瓮,不由啼笑皆非。
少鸿是当朝太傅的孙子,自小就入宫成了他的伴读和玩伴,和西平郡王、北静王几个都是自小认识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是表兄弟,身体里有一样的血脉,他也最是信任他,如手足如臂膀。
虽说后头确是发生了巨变,太子被废,周家被牵连进去了,一家子几十口,除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别的都折进去了。没成想过了这些年,他倒是换了个身份,又回来了。原来他以为少鸿是为了报家仇,为了骨肉亲情才帮着他。
四皇子自然也与他一般同仇敌忾,想要助他一臂之力,洗清先前周氏一族的污名。他却听闻,少鸿做这一切竟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不由又是不解又觉荒唐。
少鸿竟还拿出一见秘事来要挟他,说是当日废太子还有一个儿子逃去了庆阳,这这位侄儿的存在,显然是对他有些威胁的,这人的下落,偏生只有他知道。他这位表弟却一直不说这侄儿的下落,不为了权势地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可见是疯魔了。
不止是四皇子,李运容也疑惑不解,他最是了解这位少时友人的为人,是以总觉有些不可置信,劝道:“你又何必放弃一切呢,鱼和熊掌怎么不能兼得了?”
周鸿不想解释过多,想起昨日贾环威胁杨双双一事儿,面色阴沉下来,对两人道:“老四,你知道我的脾气,我知道你如今依仗贾家那位三爷,不过若是她有什么损伤,咱们也就一拍两散吧!”
四皇子自然知道他不仅仅是在说贾环,更是在警告他,夺嫡可以,耍阴招也行,但不能招惹到那个女人身上,他不由和李运容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三人又密探了一阵儿,说定了一些细节,见没什么可交代的,周鸿便起了身,送走了两人。
他见吴威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儿了,忙将人请了进来,又让周权送了酒菜来。两人围着火堆说起话来。
吴威喝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问道:“她可还好?”
周鸿低声道,“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
吴威摇头道:“你又是何必呢?设了这么大个局,诓了她上京,若是被她知道真相,只怕……”当日在金陵种种,又是偷圣旨,又是投水,不过是算准了杨双双的性子。
周鸿苦笑,“我若不诓她上京,她只怕在金陵待到寿终正寝。”
吴威叹息,“还是我的错,做事不仔细,让她起了心结。”想了想又道:“如今她想必以为我不在了,心结只怕也解开了。”
周鸿摇头,“她那个性子,只怕觉得你做的和我做的,并无区别,再者她心中自觉有愧,轻易不会解开。”
吴威叹,“偏生她那么轴,如何是好呀?”
周鸿一晒,喝了一口苦酒,“先前我一直忧心京中局势,怕她牵扯过深,如今怕也顾不得了,若不趁机解了她的心结,只怕这辈子再无机会了。”吴威摇头不言语。
周鸿敬了他一杯,“倒是苦了你了,等明儿大势一定,我便求了老四许你一个离着京城远远的清闲职位,你带着家财万贯,去做你的富家翁去。”
吴威点头笑道:“这可真是求之不得,我这脾性混官场总是吃力,还是适合做生意。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不好再出现在她面前,免得她多心。”说到此处,幽然一叹。
周鸿想到前路还不知如何,饮尽了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