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双听出一股子托孤的意味,追问:“老爷,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如海欲言又止,唤了小厮们一起将这些东西搬去了夏安居,见下人们都退去了,林如海方给她交了个底:“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怕局势有变。”
杨双双听了更是不安,见林如海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待要出书房的时候,她忍不住回身问:“林大人,你就这般信得过我?”
林如海微微一笑,“用人不疑,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他虽是三十多的人了,但一笑起来,还是有几分俊雅书生的模样。
杨双双没想到,这竟是见他的最后一面。
当晚林如海在书房里,突发急病,等杨双双得到消息,他已经不治身亡了。
杨双双看着他的尸体,第一反应竟不是悲伤,而是不可置信,他下午才说过那些好似托孤的话,晚上便这么去了。
林管家心里虽也七上八下的,但到底是经过事的,见她愣在原地,忙问道:“太太,如今是何打算?”
杨双双回过神,有一种很奇异的心情,她见过不少死亡了,像是外祖母、大姐儿、可卿,可这会儿她的心情倒有些像是她生父杨主簿去世那会儿的心情。
林管家见她不说话,催促了一番,心里也知道自己逼人太紧,她虽是当家太太,但到底没多大年纪。
正在林管事等得焦急的时候,杨双双开了口:“先找人将老爷殓起来,再去通知哥儿,给京里的姐儿去封信,林管家你亲自去官衙里头报丧。晓风你去找几个仆妇,去老爷相好的同僚好友家里送信,若是不知道去哪些人家里,就让林管家找了婚宴那天的名单给你。”
林管家应了,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看自家太太的眼睛,确认自己匆忙之间并没有看错,他家太太的确是没有留一滴泪。
明希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听闻这噩耗,慌了神,与史嬷嬷哭作一团。
杨双双来不及安抚他情绪,只吩咐史嬷嬷好生照看他。自己忙着让人在正厅把灵堂布置起来,又要应对慌乱的丫鬟婆子们。
事情很多,她没有功夫去想未来。
第二日破晓,林管家匆忙地回来了,还带了副好棺木回来,这可省了不少事了。
林管家道:“这是老爷的至交好友万大人送来的,他家高堂去岁眼看要病逝了,他才备了这柳木棺材,谁知万老太太竟然熬过来了,越活越精神,这棺木就闲下来了,如今听说咱们家的事儿,着人送过来了。”
杨双双吩咐了人将林如海遗体殓进棺木里头,又备了份薄礼让林管家好好谢过那位万大人。
天亮以后,吊唁的人闻讯陆续来了。
杨双双换了一身孝服,带着明希跪在棺前,家里没有成年男子,好些事儿都是林管家在外头办。
与林家交好的人家上午都来了,甄家却是午后来的,甄家大太太谢氏和三太太郑氏带着姐儿们过来的,却不见二太太身影。
郑氏见杨双双神色灰败,少不得宽慰一番,“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命苦,可怜见的。”
杨双双拿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又问:“二太太呢?”
郑氏道:“她担心二老爷,去了京中。”
杨双双颔首,一侧头却正好看见谢氏一脸复杂的看向她,似是知道什么内情一般。
林如海死得可疑,白日里作出托孤的模样,晚上就出了事。官衙里的仵作来验过尸,说是突发疾病,看似没有可疑,但就更可疑了。
杨双双想了想对谢氏道:“老爷去得着急,偏生我家玉儿还在京里,亲家太太,你看如何是好?”
谢氏略有迟疑,“这……殿试在即,只怕姐儿实在不便,不知府上是如何打算?”
杨双双叹道,“我家老爷并无兄弟亲人,不过是姑苏有几房远亲族人,家里的哥儿又还小,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
谢氏道:“如今天气渐热了,实在也不好放,还是早些入土为安。”
杨双双颔首,又用帕子拭了拭泪。
她和谢氏一来一往,倒也不是什么没打听出来,谢氏说早些入土为安,难道是怕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杨双双这一夜一日忙得脚不沾地,饭都没工夫吃,一直到了晚间守灵的时候,她才匆匆吃了两口。
林管家和晓风见她跟铁人似的各处料理事情,都劝她去休息,杨双双拗不过,就在偏厅里头合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杨双双还未醒,林管家慌忙来报,说是苏州林家来人了。
家里孤儿寡母,杨双双匆匆收拾了一番去见来人。
林管家说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在姑苏见过的那位林表叔,他一向料理着苏州林家的老宅和祖坟的一应事务。接着他又低声叮嘱,这位表叔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将林如海的两位妾室,李姨娘和黄姨娘带过来了。
杨双双到了外院儿,见林表叔一脸悲痛的神情坐在外头,旁边站着两个女子。
左边神情木木眼睛红红的应该是黄姨娘,在一旁哭哭啼啼我见犹怜的就是李姨娘李辛夷。
她约莫十年前在琼花寺见过这位李姨娘一面,她如今也是三十许的人了,可能因为没有生育过,看着还和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般。
林表叔见她进来,并未站起身来,只唉声道:“海哥儿不过三十多许,怎么就这般英年早逝了?”
林管家和他寒暄了几句,他看向杨双双继续道:“海哥儿媳妇儿,你年轻又刚嫁过来,我怕你处事不周,过来帮衬一二。”
这话说得极无礼,他莫说不是本宗的表叔,就是本宗的,这也是她家的家事,一开口就是年轻、处事不周。
林表叔见她不言语,以为被自己唬住了,站起身道:“海哥儿这般去了,你扶灵回了姑苏州,想是要住在老宅的,你们孤儿寡母不方便行事,我虚长些岁数,外头的事情倒是可以帮衬,外头的铺子、田地的,总不能你年纪轻轻一个寡妇去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