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甄府发了讣告,阖府上下都挂上白幡,林如海告了假,邀了杨双双,带着明希上门吊唁。
甄家的主子下人们都戴了孝,但几位姑娘们除了该哭丧的时候跟着哭一哭,余下的时候悲伤其实也有限,主要因为这位姑奶奶隔了代,也没见过,自然没有多少感情。
甄大太太谢氏忙成一团,杨双双见到了甄大老爷,他面色很是沉痛,不知道是因为和这位姑母感情好,还是因为宫里的依仗没了。
甄三老爷一脸书生的模样,却独独不见二老爷。
吊唁过后,林如海自去衙门办事了,杨双双留在甄府里头慰问几位夫人,郑氏拉了她道:“一早我遣人给耘儿送信去了,想是今儿午后,或是明儿一早,他就带着家眷来了。”
杨双双正喝着茶,夏氏也来同她说话,一开口就是:“哎呀,我家老爷才刚出门,就出了这么回子事儿?”
杨双双见她起了个话头,只好问她二老爷去了哪里,夏氏是个藏不住话的,一五一十道:“我家老爷上京去了,咱们家不是江宁织造吗?又到了给今上送龙袍的时候了,以前都是坐船去的,谁知道去年的龙袍有些褪色儿,宫里的买办说是坐船浸染了水气,今年就让走陆路上京,这可不比坐船,这几十来天在马背上,真是人也要散架,偏生让我家老爷去……”
杨双双见她说得没完没了,好容易等了个空隙,问她甄太妃过身的情况。
夏氏道:“府里都不知道是何情形,说让我家老爷去了京上打听打听,估计还要依仗我娘家。”这自然是夏氏自我感觉良好了,京都里头还有北静王妃这个甄家的姑娘,怎么会依仗一个皇商呢?她浑然不觉,朝着大房院儿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那头急得火冒三丈,恨不得自己上京去打听,一屋子男人都靠着这位姑奶奶,我可瞧不上。”
这话说得有些无礼了,杨双双不好接话,夏氏坐了会,又有旁的事儿,和她匆匆别过。
杨双双又问起郑氏这位老太妃的事情,据郑氏说这位老太妃可不得了,是今上的养母,他一向对之很有孺慕之情,是以虽是太妃,去世也是按国丧的礼制。
甄府里头连开了三天灵堂,郑耘是第二日来的,探春却没随着来,郑氏悄声告诉她,探春没来是因着有了身子,如今正是吐的厉害的时候,实在出不了门。
杨双双闻言和郑氏相视一笑,说起探春,怜她在凤阳无亲无故,也没个贴心生养过的长辈,是以两人约了等郑氏守完一月热孝,便去凤阳看望探春。
谁知一月过去,竟又有事发生,凤阳之行只得搁浅了。
事儿出在上京送龙袍的甄家二老爷身上,他为了按期送上龙袍,在河南的一个驿站多要了马匹草料,这是常有的事情。
谁知时运不济,遇到一个性格耿直的知州,偏生还姓耿,上本参了他“骚扰驿站”,可巧今上正想整治这些贪弊,一时被抓了典型,还没到京上,就被连人带货一起押解上京了。
消息传到金陵的时候,甄二老爷已经被押到京中,等候发落了。
甄二太太夏氏求到林家,扯着杨双双哭诉:“我家老爷就是个倒霉催的,谁家不是这样,都是为了圣上办事,偏偏遇见那个姓耿的,你可一定要帮我……”
杨双双朝晓风使了使眼色,让她端了热水汗巾来,帮着夏氏收拾了一番,才道:“你放心,我定然跟我家老爷去求情。”
其实哪里用她去求,消息一传来,甄大老爷就亲自来了林府,与林如海密探了一番。
杨双双并不知晓他们谈论了什么,等她去传话的时候,却见他神色不虞,眉头紧皱。
因着外头的风声,杨双双心情颇不平静,面上虽不显,对着下人却没那么平和,晓风便告诫来回事丫鬟婆子们,简约着说,别废话。
是以,夏安居里头,显出不一样的安静。
她思略了再三,决定跟五姐儿通个气,甄家那头若是有什么问题,金姐夫在织造府里做事儿,难免会被波及到。
杨五姐儿听闻双双找她说话,以为不过是拉拉家常,却知道杨双双沉下脸跟她说了好些骇人听闻的话。
她自打那会儿的事儿后,犹如惊弓之鸟,又深为信服杨双双,便把话一五一十给金姐夫说了。
金姐夫从杨五姐儿有身子以来,自是言听计从,当即就递了辞呈,带着娇妻回了姑苏。
外头风声鹤唳,一忽儿有一个消息传来,也不知真假。
杨双双暗自猜测,这老太妃才走了,甄家就接着出事儿,未必不是有心人知晓甄家的后台没了,所以借题发挥。
此事处理手法雷厉风行,多少有点儿像是周鸿的手笔。杨双双担忧黛玉,是以写了书信遣人送到京中。
杨双双正胡思乱想,林如海遣了管家来寻她,让她去外书房。
林如海一向很少这个时辰寻他,更何况是去外书房,杨双双心里虽疑惑,但还是很快收拾了一番,去了外头书房。
林如海见她过来,让小厮搬出一堆东西来,又让林管家登记在册。
杨双双傻了眼,箱子里全是房契地契铺子银票,还有库房的钥匙,苏州老宅的钥匙,堆了好些东西,可是说是整个林家的家底了。
林如海含笑看着她:“这是我林家几代积累的,我是个不善经营的,如今只剩下这些,你好生拿着,以后给明希置家业。”
杨双双见他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不由询问,“林大人,你这是何意?”她自那日成婚,一向都唤老爷,这会儿听了他郑重语气,竟不知不觉换了称呼。
林如海并未在意,只道:“玉儿那里也要你多照看,是我对不住她。”说着又让人搬出一个小箱子,里头有些金银首饰,还有一间京城宅子的地契,他笑道:“这是给你备的,等明希成家了,给你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