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七八日,林管家报:“太太,府上的三姑娘已经到了金陵了。”
黛玉这会儿正好也在此处用早膳,听了林管家的话,有些期待得看向外头,谁知林管家继续道:“甄家的人已经把郑姑爷接走了,郑姑爷留了话,说是问了姑母安,就来府上拜访。”
见黛玉一脸失望,杨双双笑道:“不用他来拜访了,备了车,我们上甄府去。”
到了甄府,三太太郑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正要遣人去接你,你倒自己来了。”
杨双双指了指黛玉道:“以前都是住在一头的姐妹,听闻三丫头来了,我家玉儿顿时坐不住了。”
一行人进了三太太的院子,杨双双看去,前头站着的那个一身新嫁娘打扮、杏眼桃腮的女子,不是探春是谁?
探春笑盈盈得跟杨双双行了礼,牵了黛玉一起走进敞厅,郑三太太见她举止大方,观之可亲,不住嘴儿的夸,倒把探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到了晌午,甄大太太谢氏派人来请,说是在碧宵园里设了宴。
众人一道去了园子,大太太安排得极妥当,男女席位安排在内外两处院儿,中间一道穿堂隔开,甄家几位老爷带着甄家子弟,就在外头和郑耘说话。
大太太携甄家一众女眷,在里头应酬杨双双与探春。
几位甄家小姐都在,她们本就与黛玉交好,这会儿见了她的姐妹,哪里有不欢喜的。尤其是五姐儿和六姐儿都是郑太太生的,见了探春格外亲热。
宴过三旬,宝玉和郑耘一道进来给几位太太请安。
众人见他二人,一个富贵清雅公子,一个疏朗青年才俊,品貌皆是不凡。
探春笑道:“这位兄弟倒和我家哥哥有几分相似。”
文瑶捂了嘴呵呵直笑,文昭解释:“我家二哥哥也叫宝玉。”探春和黛玉相视一笑。
等散了席,杨双双问她:“你几时随着姑爷去任上?”
探春道:“原是要和玉儿住几日的,只是他赶着任期,我也要去打理些杂事,明日就去了,等我打理清楚了,再来府上好好住几日。”
郑耘和探春二人当日就住在甄家,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凤阳府上任。
黛玉不免闷闷不乐,甄家五姐儿见她如此就约了黛玉后日来府上玩儿。
杨双双见她有说得来的玩伴,自然乐见其成,谁知到了约定那日,黛玉不到晌午就回来了,便唤了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与五姐儿怄气了?”
黛玉默了默才道:“五姐儿家里有事儿,不便应酬我,我就回来了。”
杨双双在荣府住了两三年,早已历炼出来,只观黛玉神色,便觉出不对,听她连借口都不成样子,更是笃定三分。
她略想了想,只嘱咐道:“天热,早些回去歇着,留心中了暑。”
等黛玉走了,她暗自盘算,如今她也十五岁了,今年二月在荣府的时候,史太君给她办了一个盛大的及笄礼,不仅宴请了相好人家的夫人小姐,还亲自给她簪了发。
如此她也算是成人,可以嫁人的那种。因而她今天一系列反常的表现,多半是少女情怀作祟。
杨双双想到这儿,再也坐不住了,黛玉去了甄家,不管惹动她心思的是谁,总是甄家的人。
甄家如今风雨飘渺,有什么下场她最清楚不过了。
她起了身,想要去打听些什么,终于想起自己如今不在都中,这里也没有青云茶社、也没有裕兴典当行,继而颓然坐下。
傍晚她去了黛玉的院子,她正伏案挥洒,似是有些痴意,连她进门的声音也没听见。
杨双双看去,只见她笔下寥寥几笔勾勒了一个身影,虽未画完,但这身姿清雅无比,分明是个男子,她心里猛然一跳,轻轻咳了一声,黛玉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到来,很是掩耳盗铃得压了一本书在画上。
黛玉面上有些红晕,眼神也有些不自在。
杨双双想说些什么,喉咙却有些发紧,终于只道:“屋里灯暗,仔细眼睛。”
阴郁闷热的梅雨天,就随着女儿家起起伏伏的心事儿悄然而至。
过了月余,甄府大老爷生辰到了,日头上俩,一扫这两月的阴郁氛围,将碧宵园装扮起来,下了帖子,请了相熟的世家好友过来热闹热闹。林家不消说在宴请的行列,一家人分坐了两车上了甄府。
宴席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园子里分了内外院,男客一概在外头,里头都是太太小姐。
除了杨双双见过的几位甄氏的夫人太太外,甄家这一次还请了些许金陵旁的官家太太小姐,有她认识的,更多的是不认识的。
二太太夏氏扯着杨双双四处认人,林如海如今在金陵也算身居高位,于是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任是谁也给她几分薄面,都上来跟她寒暄。
杨双双苦不堪言,她早就看见探春了,但一直被这些夫人们围着,偏生她还不能不应酬。探春对她遥遥一笑,似是在宽慰她。
终于等杨双双说得口都干的时候,寻到了一个空挡,溜身去找探春说话,却没成想在探春身边看见个熟人,不是旁人,正是以前跟在宝钗身边伺候的香菱。
以前住在大观园的时候,宝钗在蘅芜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香菱自然跟在身边,她性情温和,无真无邪,很得院子里的人喜欢,连黛玉和湘云都教了她好一段时间的诗书,后头也成了诗社的成员。
这会儿她一身小姐打扮,衣裙雅致,身上还带了好些配饰,香菱本就长得貌美,若不是她脸上怯懦的神情,任谁看都是一个高贵的大家小姐。
但据杨双双所知,甄士隐家这会儿已经落寞了,香菱哪来这些行头,还能混进甄府的宴席?
探春见她愣住了,笑道:“可是不认识了,这位甄家的小姐英莲。”
香菱,也就是甄英莲面上红了红,分辨道:“我哪里算什么小姐,不过是运气好,托薛大哥的福,找到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