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得,杨双双又想起周鸿,他消息这般灵通,只怕已经知道了吧?不知会如何想?她想了一会儿,觉得好没意思,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又担忧起小妹来。
燕燕自小和她一起长大,这会儿她忽然走了,留她一个,定然心里难受。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到这世上已经十多年,她一直和燕燕秦氏相依为命,日子没有大富大贵,但一家人生活也简单平静,这会儿去到荣国府,过个两年再到金陵,前路也未可知。
杨燕燕虽然知道姐姐是为了逃过宁府的婚事,才急匆匆定下另外一门亲事的,却一时难以接受,闷闷不乐。
因杨双双的婚期离得这般近了,要料理的一应事务还有许多,秦氏自然靠不住,杨燕燕也学了虽然学了几年庶务,却因为姐姐要马上要出嫁的消息生闷气,她只好自己振作起来料理自己的嫁妆一应事务。
杨燕燕见了,心里不好受,找到姐姐,却冷着脸不说话,杨双双见了道:“你准备一直这个模样,等我出门子。”
杨燕燕本就难受,这会儿听她如此说话,泪珠滚滚而下。
杨双双见了很是心疼,揽了妹妹慢慢把她把眼泪擦干了,劝道:“多大人了,还为这么点事儿掉泪珠子,过两年也是要出门子的人了。”
杨燕燕嘟囔道:“谁家有这么快的?”
杨双双道:“我只去荣国府住着,还在京里,你若是想我了,就去看我,或者我回家看你也行。”
杨燕燕这才收了泪,“你说真的?”
杨双双保证:“自然是真的,要住一两年呢,且有些时日再去金陵。”
杨燕燕这才展颜:“你快放下这些事,谁家是新娘子自己料理这些的?”杨双双这才清闲下来,把一应事务交给了小妹。
这日秦氏和燕燕出门帮她物色衣料首饰去了,她在家待得气闷,又想到过几日嫁了人去了荣府,难免再无如今自由,便也叫了车,带着晓风出了门。
晓风问道:“姑娘,今日我们去哪里?”
杨双双迟疑道:“作惯了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有什么顽的……”
晓风闻言道:“姑娘,我在来府上的之前,听我们村儿的黄三说过,京城里最有名的四家食肆,各有各的风味,不如……”
杨双双点头道:“你这馋货总算提了些好点子,我还没在外面的食肆吃过饭,咱们也去尝一尝,你说说这四家都有些什么吃的?”
晓风如数家珍,“这东来顺是吃片鸭儿的,绿杨居是江南馆子,福鼎斋最有名的是佛跳墙,同春楼不得了,是做仿作御膳的。”
杨双双笑道:“你别的都记不住,偏生记这些吃的厉害,片鸭儿、佛跳墙也吃腻歪了,咱们以后也要去江南长住,江南馆子不必去了,就去同春楼尝尝御膳去。”
晓风闻言赞道:“姑娘说的总是没错的。”便叫了车夫去前门大街上的同春楼。
同春楼共有三层,因杨双双是闺中小姐,晓风问跑堂要了一个三楼的包间,双双刚坐下,就听晓风惊呼:“姑娘,这菜可真够贵的。”
杨双双不免好笑,“怕什么,你家姑娘的未来夫婿可是在江南富庶之地当政……”
她话未说完,硬生生被噎在口中,原来包间的帘子被人掀开了,外头站着两个人,前头那人正是周鸿,他一双剑目正盯着她。
晓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道:“你……”才一开口,周鸿就冷声道:“劳驾出去。”
晓风闻言将后半句话收在口中,这人和她家姑娘一样,有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威严,虽是如此,她也只拿眼睛看自家姑娘。
周鸿见她没动静,忙又叫:“小三子,将这位姑娘请出去。”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回道:“是,周大人”。
杨双双看向周鸿,见他神色不虞,右键晓风那丫头在一旁担惊受怕,便对她道:“无妨,你先出去,他不过是要同我说几句话,你去旁边找个雅间,自己好好吃一顿。”晓风闻言才和那随从出了包间。
周鸿从容坐在她对面,他高挑一些,即使坐着,也是俯视着她,双眉紧锁,嘴唇紧闭,神情很是阴沉,却自有一股高贵淡雅的气质。
杨双双看了他半晌,才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鸿淡淡道:“我听闻你的婚事定下了,在府外等了半月了,你再不出门,我就要去府里把人劫出来了。”
她闻言笑道:“如今都察院都有这样大的本事了吗?”她方才听那随从唤他都事,想来是今年春天他说的升职的事儿成了,春去秋来,才大半年功夫,竟然好似恍然隔世一般。
周鸿冷笑:“自然比不得江南布政司左参政。”
杨双双眉头一跳,刚刚她说的那句话果然被他听见了,忙敛了神色道:“你费心找我,就是为了说这话?”
他沉默了半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笺,赫然就是她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张,他低头看向纸上写下的“不悔”二字,露出几分寂寥神情,“你这是何意?”
杨双双随意一瞥,心里有些腻歪,想起纸上的三个问题,一个明知顾问,一个强人所难,她不过挑了唯一一个能答的,而且答案明明白白的,她喝了一口茶,有些不耐道:“我的处境你也清楚,能走一条生路,自然是不悔。”
周鸿问,“上次匆匆一别,多日不见,连多问几句也嫌多余吗?这般信不过我给你一个周全吗?”
她微微摇头,并不解释,只道:“承惠太多,人总要靠自己。”
周鸿嘴角凝着苦笑,“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杨双双似是费劲了耐心,她道:“多说无益,还没恭喜你又升了职,怕以后见面不易了,此次算是诀别了,你……”她被周鸿紧紧抓住了手腕,后面的话略停顿了下,还是说出了口,“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