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思慧见父亲吩咐让妹妹静养,压下满腹心事儿,朝晓风吩咐了几句好生照看杨双双,这才愁容满面的走了。一时,屋里只剩下双双燕燕姐妹两个。
杨燕燕见姐姐神色郁郁,不由撇了撇嘴,不满得唤了她一声,神情又是担忧又是不满,开口道:“姐姐,你可吓死我了!不过是给大姐提了门亲,你何至于此?要是你出了事儿,我怎么办?”
杨双双看向一手带大的小妹,七八岁的小丫头,长得最是可人,这一两年在深闺养的白白嫩嫩,又学了些礼仪诗书,气质也越发脱俗。这样的小妹以后会是嫖了男人的泼辣货色,会被人嫌弃不清白,以致自刎而死?
她仿佛透过眼前这副皮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在清醒中沉沦,在矛盾中陨灭。
杨燕燕见姐姐的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这神情让她有些紧张,不住得唤了好几声。
杨双双听闻,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燕燕的小脸儿,忽然笑了,自己也太胶柱鼓瑟了,她一个穿越来的,尽知后事,不说谋求多大事业,难道连几个亲近家人也护不住吗?她可是开了预言家的buff,难道她还会跟红楼第一狠人王熙凤抢男人吗?她可没这胆子,再着贾琏那个金玉之外,败絮之中的,她也看不上眼。
说到底,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命是自己走出来的。念及此,杨双双正色道:“你放心,有我在。”
见姐姐露出和平日一样的从容的神色,杨燕燕才松了一口气,忙扑进她怀里。
杨双双半是责备半是无可奈何,“多大的人了,还往人怀里钻。”话音未落,晓风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看到托盘上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那碗墨汁似的中药,露出了几分无可名状的神情。
杨燕燕见她这般神情,不由好笑,自家姐姐打小都和小大人一般,唯独一桩事像个孩子,就是怕喝中药。她伸手端过药,看向姐姐,带着几分笑意道:“姐姐,你多大的人了,还怕喝药?”
双双被怼的说不出话,她上辈子自小就在中药房玩儿,爱认药草,也爱闻药草,偏偏受不了中药的苦涩味道。这会儿见妹妹严正以待,见再逃不过,只得一口饮尽。苦涩的味道还未上来,口里已经被妹妹塞了蜜饯。
见晓风出去了,杨燕燕才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大姐的事情自有老爷做主,你对她再好也有个限度吧!”
杨双双吃过味了,忽地想明白自家小妹在闹什么别扭,她这是在吃醋呢,因道:“亲疏内外,我心里有数。”
杨燕燕还不放心,“那你今日……往后别再这样吓我,你可答应我了?”
杨双双点了头,也不多解释,趁着药劲儿胡乱躺下睡去。
这晚上,尤老爷和秦氏却没有睡好,秦氏先前说错了话,不免有些惴惴。
尤老爷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头,他全然被这桩亲事吸引了全部心神,家里的妇人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不免目光短浅。贾珍其人他是知道的,世袭了三品爵,被封为威烈将军。他本觉得续弦委屈了大姐儿,但想到嫁过去也是三品诰命,又觉得不怎么委屈了。
这倒不是他市侩,瞧不上沈家哥儿,实在是四王八公不是一般勋贵人家,若是鲁直拒了,对方又是计较的,不说他们家,便是沈家也要被记恨上。京里卧虎藏龙,像他家这等末品官,不过是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遇见这种事儿,不成亲家,就得成仇家。
第二日尤老爷特意请了假,和自家闺女私下谈了一场话,具体说了些什么,余下众人并不知晓,却见尤思慧回来的时候双眼通红,似是哭了一场。
杨双双见了心里很不好受,特意去了她房中探望。
尤思慧神色木然坐在窗前,说不出什么神情,杨双双心里紧了紧,还未开头,就听见她大姐道:“爹爹允了。”
杨双双问道:“那沈家……”
尤思慧回头看了她一眼,“爹说这是为咱们家好,也是为沈家好。”
杨双双心下明了,在现在这个社会情况下,一个国公要娶一个六品小官家的姑娘,怎么会有人敢不答应呢?就是沈家知道了今日的事情,也不敢再提亲了,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儿,哪来的胆子敢跟权势滔天的世家抢人?更何况任谁看来这都是是门好亲,这可是封建社会,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小儿女的一点小心思又算什么呢?
杨燕燕在外头听了半晌,这会儿忍不住进来道:“大姐就这么应了?”
尤思慧没说话,只了无生气的看了两人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大约是“不然呢”。
杨双双无言以对,如今这形势,再明白不过,她原先想通过搅黄这门婚事儿,跟宁荣二府撇开关系,只是人微言轻。眼见这门儿亲事已成,她和小妹也不可逆转的命运之盘上。
杨燕燕见气氛低沉,喃喃道:“也不知宁府的那位贾老爷是何模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双双对这位贾老爷可谓有几分了解,便想着怎么把这话跟着自家大姐说一说,直说肯定是不行,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少不得要编瞎话,把贾府的情形跟她提一提,却听尤思慧道:“都是我自己命苦,那日为什么要去救人呢?”
一句话让正筹谋未来的杨双双惊醒过来,她呆怔得看向尤思慧,却见她正看向自己,目光似有些深意。
杨双双刚刚心情跌宕之下,并未多想,这会儿一细想,便明白了尤思慧得心思。
尤思慧前不久就才得偿所愿,与沈家哥儿定下终身,如此宁府搅合在里头,有情人必然成不了眷侣。人遇到挫折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这种情绪达到顶点就会转化为攻击,会为自身的遭遇找一个“替罪羊”。
当日白云观救人一事,虽说众人都在,但却是双双救活了老道,导致了后面得果,宁府老大爷也因此看中了大姐,把她说给自家儿子当续弦。
杨双双略一沉吟,再回过神,尤思慧已经看向别处了,她本来想说的那些话,这会儿都糊在嗓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