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忽闻噩耗,只觉晴天霹雳,脑子转将不动,成了一堆浆糊,心里不住哀悼自己命苦,口中却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少不多时,尤寺丞带着几个帮差和私人将杨主簿遗体收拾好了抬回家中,看一家子妇人女孩儿哭成一团,没个做主的人,只好跟那哭成泪人的妇人小声询问发丧一干余事。
那妇人早就心乱如麻,哪里能问出个一二三四,尤寺丞焦急万分。
杨双双初时也被这消息震惊住了,片刻后,见母亲无法处理事情,略一沉吟走出说道:“大人,我父亲祖籍扬州,家里并没有什么亲人了,只有几房堂系在扬州老家,事发突然,只怕顾不上了,倒是我母亲这边还有外家,我舅舅是城西福瑞祥绸缎庄的老板,家母是妇人,我和家妹又年幼,还劳烦大人请几位差人哥哥帮着通知一声,也好有几个帮手,另外西边仙鹤门出去有个皇庄的张庄头和我父亲也是莫逆之交,亲如兄弟,想来肯帮忙一二的。”
尤寺丞大人看不过半人高的小妮子,说话条理清晰,不慌不忙,心中暗暗称奇,一一吩咐下去。
那妇人正慌了神,听见说起自己外家,忙哭喊:“正是呢,快叫我哥哥来!”
小妮子倒了杯茶给母亲,才不慌不忙:“劳烦大人了,家中正是忙乱之时,见谅礼数不周。”
尤寺丞那里顾得上礼数周不周的,只想把这乱摊子理好才是,慌忙谦过几句,匆匆别过了。
杨双双看着母亲沉浸在悲伤之中,小妹也跟着哭了一阵,这会儿累了又冷又饿的模样让她很是心疼。再看看那秦氏暗自抱怨命苦,却是半分主意也无。
她只好先吩咐家里的帮佣张嫂简单做了几样吃食,胡乱跟妹妹母亲吃过一点东西,才柔声对没了魂的母亲道:“娘,舅舅有些工夫就来了,我和妹妹先换上素服,免得不成样子。”
秦氏这才醒悟过来,她还穿着红呢,若是被旁人看见,如何成体统?
一家人刚刚换好衣服,秦大舅就来了。秦娇娘一看见自家哥哥顿时有了主心骨,抓着哥哥的衣袖哭个不停,边哭边说自己命苦。
杨双双是个有心眼儿的,看他们像是要谈话的样子,倒过茶后,走出门外,倒没走远,倚在窗下听他二人说话。
秦舅爷道:“娇娇啊,你心里有没有主意?妹夫是扶灵回扬州,还是请个风水先生寻个位置就葬在金陵呢?”
秦大舅喊得是秦氏的闺名,她顿时回到还在家做女孩儿的时光,更是悲痛欲绝,心里乱成一团浆糊,只问秦大舅,“我一个妇人哪里知道这些呢,大哥你帮我出个主意。”
秦舅爷闻言道:“我隔壁的老蔡家中正好刚打了副棺木,我和他交情不错,可以先拿来应应急,只是价格嘛,可能贵一点,妹夫扬州也没有什么家人了,正好咱家还有一块祖地,位置虽然一般,但好在是自家的地,加上立牌,出丧的一应费用,估摸要个二三百两银子。”
秦氏哭道:“我们家哪来那些钱,这房子都是凭的,再就是他爹的俸禄,也就那么些,也就够我们娘几个的嚼头。”杨双双约莫知道家里是薄有积蓄的,这儿见她娘这幅模样,心下暗道,虽说秦氏看上去有些不靠谱的样子,没成想还是有些心眼子的。
秦舅爷见秦氏如此说,叹了口气,继而沉声:“哎,少不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出面了,妹夫曾经在我铺子入股过二百两银子,只是现在年头不好,这二百两也只能折成一百五十两了,剩下一半少不得看在你是我胞妹的份上,由我来出罢了。”
秦氏听了此言,心道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那死鬼竟没和她说,难道在外头有什么隐秘,念及此,不由乱了心神,问道:“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不知道,他何时有这些钱?”
秦舅爷听自家妹子缠夹不清,哼声道:“你女人家家懂什么生意的事情,你快点把我当日写给妹夫的凭证找出来,好快些把丧事先办起来。”
秦氏还未作何反应,外头偷听的杨双双闻言心念一动,这些事务她虽然不清楚明白,但这会儿冷眼看着,秦老舅的嘴脸显露无遗,他这会儿过来,不安慰妹妹外甥女,也不询问事情过程,甚至连妹夫的遗体都没多看两眼,而是追着要凭证,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偏生秦氏是个窝里横的,平日对着杨主簿父女三个,很是颐指气使,见了哥哥没有好脸色,一时也昏了头,只顺着自家哥哥的意,应了下来,自去东厢房里头翻找凭证。
双双听了,忙跟着秦氏一起进了东厢,想来是杨主簿从来也不防着秦氏,不多时果然从箱子里翻出来凭证。
秦氏寻找东西,急不可耐就要出来,双双忙拦了下来问她:“娘,你这就给舅舅了?”
秦氏看着女儿,脑子一片混沌,只道:“啊?”
杨双双急道:“娘,你且先看看上面写着些什么?”
秦氏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只识得些许字。”双双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女人识字是大户大家才有的,好在父亲尚在世的时候教导过她识字。
她忙接过凭证,飞快得看了下凭据,上面写得很清楚,这二百两银子是福瑞祥东城某分店的入契书,占股三成,她念给秦氏细细听过,秦氏惊得站起身来。
秦氏作为商家女,对这些事儿多少心里有数,一家绸缎庄的一年的三成分红,可够他们一家在京里活得舒舒服服的,念及此,秦氏顿时活过来似的,她要是有着三成的分红,以后日子也不必忧心了。
母女两个这厢思前想后的时候,秦大舅也坐立不安,他今日是有备而来的,当日他铺子亏空,一时要闹得要破产,又有苦主要告他,正不知如何的时候,他求到杨主簿面前,承诺三成利钱,杨主簿遂买了扬州的祖田,将这窟窿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