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下
数以万计的流民在此关口徘徊,城门的两侧站着几十个官兵正在检查着进来的流民。每个人都要从上到下依次检查,最后才放行附赠一个暂时的证件。
只不过逃到这里的人可并不是想要这种东西,没有安置费用的他们注定无法在青州这里长时间居住。可以说冀州、并州的收复刻不容缓。
站在城墙上的黑甲将领长叹了口气,望着黑压压一片的流民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妥善安排。
身后跟着的一个小校见状问道:“校尉可是在担心流民如何处置?”
“是啊。”杨洪双眉紧锁指着城楼下人头攒动的大批流民说道:“整个青州总共二十六道城门面向并州。我们这里可以说是人最少的位置,可是你看看这下面的人,足有数万之巨。”
说着转过身看向那名小校:“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在敌军进攻之前就将这些流民收入青州境内,就说收进青州后百万流民每日消耗的物资都不是个小数目。”
小校闻言也低头沉默下来,这种事情岂是他能够理解的。
杨洪明白这种话和他说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反馈,只是幽幽叹息道:“希望朝廷能够早些下旨,并把银子拿出来。否则这么拖下去付出的代价是哪一方都是不愿意承受的。”
正这样想着,一阵尖叫声突然打乱了杨洪的思绪。
他走向城楼的另一端,看到城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个女子正被几个士兵拖向远处,估计是亲人有在城外的罢。
杨洪本不想对这种事情多做理会,可没想到的是从不远处的马车上跳出来一个女子。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一身朴素的衣裳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从身手来看的确是不俗。
一把将被拖着的女人拽入怀中,随后将其护在背后,面向着那几名士兵。
这两女子正是前往并州的顾凡霜和姜惜萱。
杨洪抱臂饶有兴趣的看着:“没想到还有宗门弟子出现。”
按正常来说这些宗门子弟遇到战乱的时候,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这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猜测年纪也不大。这个年纪的弟子更应该在山门中修行才是……
“难不成是血江楼的人?”杨洪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有些好奇道:“血江楼的最终考核再怎么选也不会到青州来啊。”
就在他思考着顾凡霜的身份之时,下面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动手。
首先是那几个士兵看到顾凡霜在自己面前抢走了姜惜萱后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顾凡霜尽量压制着自己的火气,只身在外还要顾忌到姜惜萱的安全,这让她只能保持住平静的语气对那几名士兵说道:“我们想要出关,还请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滚滚滚!”闻言士兵们烦躁的摆了摆手:“现在青州只能进不能出,你要是想出城还不如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那可能就需要多叨扰几位了。”顾凡霜声音渐冷,双手握紧似乎下一秒就要对几人动手。
听到顾凡霜话语中不无威胁的意思,那名小校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你这是来找茬的啊!兄弟们把这个小娘们教训一顿。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速战速决。”
右手一挥,四五个士兵就奔着顾凡霜而去。
杨洪也不想着如何阻止,反倒是兴致盎然的看起了戏。正好也看看这名宗门子弟实力如何。
“哈!”一个身材高大的兵士提起拳头就直奔顾凡霜而来。
其他人明显是觉得顾凡霜一个小姑娘实力不会怎么样,索性直接坐山观虎斗。
可没想到顾凡霜竟然以极其迅速的姿态后发先至,身体像一条毒蛇般柔软而攻势又极具杀伤力。灵动的走位躲开了那兵士一拳后,侧身双指如同暗剑般自腋下穿过,直指对方咽喉。
下一刻变指成爪紧紧扼住其喉咙。
正好其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顾凡霜的身体,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他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还有些好奇地问道:“大柱你怎么了?还不快点收拾完走了。”
“额,呃呃呃!”那大汉被顾凡霜捏住喉管,就连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候顾凡霜也突然开口道:“我现在想要出城,如果各位答应的话我就把这个人放开,不然的话……”
大汉身体一僵神情也异常慌张,眼前这女子并不是个任人揉捏的主儿,要是真不顺着她还真有可能把自己噶了。
“好好好,我们有话好好说。你把他放下来,我立刻放你们两人过去。”
“口说无凭,我拿什么相信你?”
顾凡霜也不是三岁小孩儿,哪里会这么容易相信眼前这些人的话。而且他们官职一看就不高,怎么可能有话语权放行。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顾凡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男声。
“那我说的话算不算空口无凭?”
这话刚一从顾凡霜身后响起,她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并急忙转身,试图用兵士的身体挡住那个人。
“应变能力不错,就是武功境界上还差了点。是哪家的弟子?”身后的人轻笑着说道。
一只大手轻拍在顾凡霜肩上,可是掌中内力瞬间由肩部扩散至全身,顾凡霜下一刻就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所有的肢体都被一股力量完全控制住。
“你...你是谁!”
顾凡霜声音明显不似刚刚那般有底气,身后之人的实力明显比自己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他的身份极有可能是关卡的守军头领,自己想要对抗他根本是不自量力。
“我只是你手中兵卒的长官而已,你先把他放开,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聊。”
说着他走到了顾凡霜的面前。
这时候顾凡霜才看清楚这个男人的全貌,也从此人轻松的笑容中看出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不用想太多,以你的年纪迟早也会达到此境界。”那浑身黑甲的男人对顾凡霜轻声道:“我已经放开了对你的禁锢,你也把人放了吧。”
顾凡霜这是才感觉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扼住男人的纤纤玉手也渐渐松开。只不过那人脖子上留下的淡淡血痕倒是有些醒目。
“大人!”兵卒被放开后立刻到杨洪的身边对他躬身行礼道:“多谢大人!”
“别在这儿干愣着了,还有不少流民等着你们办理手续呢。”杨洪没有看他,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各司其职去。
“是!”几人立刻应答道,转身朝着城门去了。
此时顾凡霜直面着杨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杨洪倒是先开口替她解了围:“我想问一下你们两个哪位是姜惜萱?”
“我....”
姜惜萱还没说完就被顾凡霜一手捂住了嘴,并回答道:“你问这个作甚?”
“我还想说如果有姜小姐在的话那我就直接送她过并州。”说着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又转过身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是我记错了姜小姐的样貌,此事就此作罢吧。”
“等一等!”姜惜萱挣脱了顾凡霜的双手,两步跑到杨洪的身后问道:“你说的话可是当真的?”
杨洪背对着两人微微一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
“居然真的这么轻易放行?”顾凡霜此时驾着马车安然无恙地从关口走出。
车内的姜惜萱笑着道:“你就别疑神疑鬼了,人家也是好心嘛,说不定可能是他的朋友吧。”
“哦哦。”顾凡霜知道姜惜萱所说的他就是其此行寻找的人,至于身份什么的姜惜萱一直没有提及,顾凡霜自然也不想去探听别人的隐私。
“他就算是认识你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行吧。”顾凡霜低声嘀咕着。
杨洪这一系列的操作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反常,顾凡霜又不是心智不全的人,也不是那种容易被冲昏头脑之人,当然不会像姜惜萱那样高枕无忧。
而此时城楼上杨洪正看着顾凡霜所驾驶的马车逐渐远离他的视线,双眼微眯说道:“上面看来对邵信宏的事情很上心啊。也正常,毕竟邵信宏牵连了太多的将领,如果这姜惜萱还活着就肯定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心中稍感可惜:“这女子对邵信宏倒也算是一往而情深,只可惜有情人未必终成眷属。”
回想起自己出现在顾凡霜身前,阻止她继续和官兵争斗之前
就在顾凡霜动手的一瞬间他就彻底确定了顾凡霜的身份:血江楼的顾家子弟。
顾青云虽说是江湖门派之人,过的也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朝廷人士尤其是武将对他的热衷程度丝毫不比生前的苏青差。而顾凡霜的身手也让杨洪有些兴趣,同时也是怕这女子手下不知轻重,万一闹出问题自己也不好平息。
就在他下城楼前往的时候,一张纸条莫名其妙地塞到了自己的手中。
当他拿起纸条后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怎么说也算是个从六品的忠武校尉,境界同样也是护心境八层的小高手了。可是那个人从将纸条塞进自己手里到离开,自己的视野中压根儿没有这个人。
这让杨洪有些脊背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居然有人暗中窥视着自己。展开纸条一看只有两个字:放行
与此同时刚刚一直跟随着他的小校在不远处的人海之中默默注视着杨洪。
这自然是杨廷宇所安排的人,他们这一路上就是为了保证姜惜萱能够顺利出青州境内,只要出境后他们就可以对其动手……
话分两头
这时候的华文凯疾步迈向户部大门,身后跟着的风寻琴右手拿着皇上的圣旨单手举在右侧头旁。
刚踏进大门的一瞬间,数百道目光都向他投来。不过华文凯倒是不慌不忙,这里的人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现在圣旨在手,又有皇上给的保护这群狗还咬不到自己。
这户部的状态就像是蜜蜂的蜂巢,每个户部官员都在各个“蜂房”内不停穿梭,手中拿着各地的折子找上司请示。华文凯这一来让不少见到的人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事务,而后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华文凯。
甚至还有些人恨恨地看向华文凯,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不过在同伴的劝阻下还是不忿地拂袖离去。
就在华文凯站定在户部大院正中央后,正房的偏门处缓缓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其身穿绯红衣袍;顶戴六梁头冠;腰围犀角带,身侧还有两个青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搀扶着他前行。
那老者步履蹒跚地走至华文凯跟前,看着他缓缓道:“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来此又有何事找老朽啊,里面已经沏好了茶还请指挥使到屋内一叙。”
华文凯点了点头婉拒道:“吕尚书不必客套,我只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和您商量一下具体事宜。”
说着给了风寻琴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宣读起圣旨。
吕昶立刻下跪听旨,由于年岁太大跪下去的时候还需要别人的搀扶,差点就摔在地上。
待到圣旨宣读完毕,风寻琴将圣旨交到了吕昶身前,华文凯也在此时开口道:“吕尚书,我来之前陛下托我给您带个话。”
吕昶看着华文凯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有些发虚,有些迟疑地说道:“指挥使但说无妨。”
华文凯悄悄附在其耳边道:“陛下说您的银子该拿出来的时候就得拿出来,这时候已经是国家存亡危难之际。如果这时候还那么拖泥带水的话,就是逼着陛下亲自动手去掏您的兜。
这句话礼部、工部、吏部我都会去传达的,您若是想和这些人一起商量如何应付就大可不必。否则的话,您这七老八十的身子骨到时候还得受诏狱那般的苦。”
“吕尚书,话已经带到了,圣旨您拿好我就不打扰了。”华文凯话音刚落就绣袍一摆朝着大门阔步离开,只留下一脸踌躇的吕昶。
“尚书大人,那华文凯对您说了什么?”一旁的官员见华文凯已走立刻围了过来问道。
吕昶却摇了摇头:“这次六部的油水是要被皇上刮个干净了。”
“尚书此言何意?”
“华文凯传皇上旨意,让我们六部的人筹集银子,拨款给前线打仗可唯独没有说是多少两银子。”吕昶坐在几步远处的老爷椅上,缓缓躺下接着说道
“皇上还附了一句,说现在是国家存亡危难之际,我们别逼着他亲手来掏银子。这意思不是很明白嘛。”
“陛下这次是借着打仗为借口收回我们这些年密下的银子罢了。这些钱一部分会给杨廷宇他们收复失地,另一部分则会充入国库。如果不上交的话,诏狱就是我们接下来的住处。”
听到吕昶此言,整个户部立刻炸开了锅
“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是啊,是啊!”
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众官员,吕昶倒是悠然自得地躺在椅子上心中默默道:“皇上啊,您这是在为身后事做准备了吗?已经迫不及待的朝着我们开刀了。要是老臣上缴的银子没有达到预期是不是就要成下一个苏青了……..”
吕昶知道这是秦朝阳面对自己每况愈下的状态所生出的恐惧,只有让自己的帝国实力更进一步才能让这个暮年的君王心中稍安。这时候的自己如果忤逆与他,那么无异于老寿星上吊嫌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