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仵作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芳菲袖子中的手不自觉紧紧握成了拳，手心和后背都沁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
她慌张而无措，求助般将眼神望向了唐南明。唐南明眸子中精光一闪，微微往宁清芸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直盯着芳菲。
芳菲只感觉口干舌燥，她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对上宁清芸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道：“可这也不能证明，人并非宁小姐所杀。”
宁清芸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为何芳菲这么执着于将自己置于死地。
她与芳菲素不相识，芳菲却像恨毒了她一般。
不过，当宁清芸看了看一旁的唐南明，心中却又瞬时明白了什么。
只道这芳菲真是糊涂到底，为了一个男人，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
宁清芸心中最后一丝怜悯和同情也在此刻消失殆尽。
她突然笑了，道：“其实要查明我是否下过一点红之毒，有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法子。”
唐南明挑了挑眉，一旁的仵作上前行礼道：“大人，一点红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此物有一个奇妙的特性，就是沾染在皮肤上之后，如果遇水，皮肤会微微发红。”
唐南明不紧不慢道：“既然有这么个便利法子，那便一试就是。”
其实到这一步，唐南明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他先前觉得敏国夫人的话不过是夸大其词，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翻了天去？
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敏国夫人说宁清芸“狡兔三窟、诡计多端”是什么意思了。
唐南明正思索着，仵作已经断了一盆水过来，宁清芸将双手浸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一双手上干干净净，修长的手指仿佛纤纤玉藕。
宁清芸接过霜玉递过来的绢子细细擦了手，唐南明没有说话，马师爷也微微叹了口气。
宁清芸在陶娘子家是直接被官府送过来的，这一路上那么多人眼看着，宁清芸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处理手上的痕迹。
马师爷对唐南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此事已经不可继续下去，唐南明极为不甘的咬了咬牙，道：“既如此，宁小姐便清白了。”
芳菲脚步微晃，勉强挤出一个表情向宁清芸赔礼道歉：“宁小姐，是我冤枉了你。”
正在唐南明准备将今日之事草草了结之时，宁清芸却突然出声：“等一等。”
“你还有什么事？”唐南明皱了眉毛。
现在宁清芸逃过一劫，他本来就心有不快，宁清芸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
宁清芸笑了笑，道：“为何不察验一下芳菲姑娘的手呢？”
霎时间，芳菲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原本已经准备离开，此时却被宁清芸叫在了原地，浑身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宁清芸道：“我已经说过了，陶娘子家有三副碗筷。而多出来的那副碗筷和茶具，我怀疑就是芳菲姑娘。”
随即，宁清芸慢慢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反正也只是用水过一下手罢了，芳菲姑娘，为了你的清白，还是不要怕这种麻烦比较好吧。”
芳菲仓皇不已，下意识看向了唐南明。
唐南明冷了脸色，道：“莫非芳菲姑娘还会谋害自己的亲娘不成？”
宁清芸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当然不是，可弑母之名太过沉重，若芳菲姑娘没有验过，又会有多少人会一辈子在芳菲姑娘身后戳她的脊梁骨呢？一个姑娘家，还是要为了自己的声誉考虑啊。”
几句轻飘飘的话顿时让所有人都看向了芳菲。
明明只是用水泡一下手的事情，若是芳菲百般推阻，是必然会引起他人怀疑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唐南明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他继续偏帮芳菲，则很容易会让人怀疑，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和芳菲联手陷害宁清芸。
此时，唐南明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舍弃芳菲这颗棋子。“来人，取水来。”唐南明沉声道。
芳菲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唐南明，还没等她说什么，就有人端着水来到芳菲身边，强硬的将芳菲的双手浸进水中。
顷刻之间，芳菲的指尖开始变得绯红，唐南明眼疾手快，一声厉喝：“还不赶紧把她拿下！”
一时间，整个衙门里都炸开了锅。人群开始骚动，所有人都看着芳菲通红的指尖议论纷纷。
芳菲呆呆的看着唐南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官兵走上前便将芳菲压倒在地，唐南明正打算做下最后的判决，就听宁清芸突然出声：“等等。”
“宁小姐，又怎么了？现在凶手已经缉拿归案，本官已经还你清白，你还要说什么？”唐南明被宁清芸频频打断，不由得面上有些恼怒。
宁清芸若有所思着，道：“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芳菲姑娘。”
宁清芸走到芳菲身边，伸手轻轻拨开芳菲散下来的头发，看着芳菲一张美丽的脸庞如今面无人色，瞳孔不断颤抖着。
宁清芸叹了口气：“的确是个美人。若你不做下这种事情，恐怕还有大好的年华在等着你。”
见宁清芸说的话莫名其妙，唐南明怒道：“宁小姐，此处是公堂，还请你不要扰乱本官断案！”
宁清芸却是看也没看唐南明，只自顾自的紧紧盯着芳菲，一字一句道：“芳菲姑娘，你为何要杀陶娘子？”
一言既出，满堂寂静。
宁清芸问的，恰恰是所有人最想知道的问题，陶娘子向来人缘极好，又因为自己的悲惨身世引来不少人的同情。
此时人们对芳菲虽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弑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芳菲为何会做？
芳菲吞咽了一下唾沫，她在心中思考着。
之所以方才她没有向唐南明求救，是因为她在赌，赌唐南明不会杀她。
她为了他做下这种事，又知晓唐南明的不少私事，唐南明会因为觉得她有用，从而留下她的...
这时，宁清芸却突然轻声道：“对了，芳菲姑娘，恐怕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宁清芸春风拂面般和煦的笑了，“原本呢，唐大人想把你送给卢大人，就在我们刚来的那一天。唐大人为了与卢大人结交，要将你送给卢大人做家妓呢。”
这件事情倒也不是宁清芸空口白舌杜撰出来的。
那日唐南明看出了卢子昀对自己并无结交之意，而卢子昀又是朝廷钦差，唐南明自然要费力讨好。
但没想到卢子昀对钱财之物根本不感兴趣，于是唐南明就提议，把那晚领舞的芳菲送给卢子昀，美名其曰“此女极善社交，又温柔似水，卢大人带她回了京城，想必对卢大人的平步青云大有助益”。
家妓，说白了就是高门大户们招待客人的一种。
当然了，这种方法非常被人所不齿，尤其像宁王府这种人家，为了保持皇家的威严，从来都不在府中豢养家妓讨好贵客。
家妓的地位非常低，虽说个个貌美如花，却比婢女还不值钱，因为在主人的眼里，这些女子连清白和贞洁都可以舍弃，那为何又要把她们当成人来对待呢？
而家妓的下场，通常都十分凄惨。一旦过了最好的年纪，好些的下场就是被赶出府去，可一些心思龌龊扭曲的客人通常变态至极，对这些家妓根本不会手下留情，不少家妓都死在了后宅里，甚至是床第之间。
芳菲自然也是知道家妓的含义的，此刻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看着唐南明无情的目光，压在芳菲肩上的手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这么沉重。
宁清芸微微低头俯视着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芳菲的心里突然涌上了恨意。
她自小就要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因为长了一副好容貌，芳菲便紧紧抓住了自己的长处，努力的想摆脱自己的阶级，用尽一切办法都要往上爬。
她恨极了那些出身优渥的大家小姐，她们生在那么好的家族，有了那么多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什么都不用努力就可以轻松得到，凭什么自己拼搏一生，都可能追不上她们的起点？
所以，这也是芳菲会陷害宁清芸的理由之一。
若是放在原本，她根本不会被宁清芸所挑拨，但如今看着唐南明那张胖的油光水滑的脸，芳菲几乎要呕吐出来。
原来真正可笑的是自己啊！
即便自己再如何费尽心机，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金钱，原来都只是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大梦罢了！
芳菲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撕心裂肺、凄厉无比。
唐南明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芳菲这般疯魔的样子，以为她是得了失心疯，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在唐南明心头猛跳。
他正想让差役直接打死芳菲，就听见芳菲大声喊道：“陶娘子之所以必须要死，是因为她撞见了有人向唐南明行贿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