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一愣，不知为何，宁清芸的眼睛仿佛一池深潭，让她不敢望进去，下意识低下了头。
但芳菲仍旧说道：“宁小姐，若你此时肯坦白交代，我相信唐大人会做出公允的决定的。”
宁清芸慢慢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唐大人，既然此事迟迟没有定论，那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我和芳菲之间到底是谁在说谎了。”
“什么办法？”唐南明根本不相信宁清芸还有反扑之力，他倒是想看看，宁清芸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只见宁清芸悠悠开口道：“开棺验尸。”
“什么！”
此话一出，哗惊四座。
所有人都不安起来，开棺验尸可是非常不尊重死者的，人死之后还要被人开膛破肚的检查身体，甚至被一群陌生人看来摸去，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这种羞辱。
“这宁小姐，怕不是疯了不成？”
“是啊，她自己那般残忍的对待了陶娘子，如今铁证如山，竟然还要开棺验尸...”
周围的窃窃私语并没有被宁清芸听进去，唐南明脸色一沉，道：“放肆，此事如何可行？”
芳菲也脸色惨白，哀声道：“宁小姐，你怕真是失心疯了不成...我娘生前遇到那般痛苦，死后又要遭受如此屈辱，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宁清芸盯着芳菲，轻轻说道：“你是不会同意，还是不敢同意？”看着宁清芸似笑非笑的眼神，芳菲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心中如擂鼓一般不安起来。
“自然是不会同意！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此举涉及我娘的体面，我一个做女儿的，又如何会同意！”
宁清芸轻轻叹息，道：“若我说，陶娘子是被毒死的呢？”
听到这话，周围立刻静了下来，而芳菲的脸色则惊骇得满面煞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清芸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在剖腹取子时，就发现了陶娘子指尖发青、面色绀紫的情况。只不过，她的脸上却干干净净，这难道不奇怪么？如果真是我割喉致死，或是剖腹而死，那为何脸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呢？”
宁清芸冷笑，“显而易见，是因为有人为陶娘子洗过脸！为的，就是洗去因为毒发而从七窍中流出来的鲜血！”
说着，宁清芸便转向了唐南明，道：“若是不信，唐大人可以请人将陶娘子家中的茶杯带过来检查，看看里面是否有毒便是。”
随即，宁清芸补充道：“如果大人懒得麻烦，我倒是可以让我的婢女把茶杯带过来。”
说着，宁清芸招了招手，墨玉从一旁走出，从怀中拿出一个绢子包起来的物件，里面赫然是一只茶杯。
宁清芸微微一笑：“我刚到陶娘子家时，就发现了桌上放着三只茶杯，三双筷子。明明陶娘子与我的约定，是我们两人单独做客，那第三个人又是谁呢？”
说着，宁清芸似有若无的看向芳菲，脸上笑意更深，却含着一抹冷凝：“这非常好解释，因为这第三个人，是陶娘子日思夜想的女儿。向来和自己关系不好的芳菲姑娘突然到访，陶娘子自然兴高采烈，还添了一双筷子和茶杯，让芳菲姑娘落座。”
当然，宁清芸先前并不知道所谓的第三个人是谁，但方才听了荣霞的话，加上芳菲有意要诬陷栽赃自己，宁清芸这才肯定了，杀害陶娘子的真凶就是芳菲。
芳菲此时脸色青白相接，颤抖着喘着粗气，许久才说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
“我只拿走了陶娘子家的一只茶杯，另外两只应该都还留在屋中，唐大人尽可以找人去查证，我手中的茶杯是否和其他两只是一套。”
随即，宁清芸又道：“仵作大人，还麻烦你检查一下这只茶杯中，到底有什么东西。”
仵作拿到茶杯，先下意识的看了看唐南明的脸色，但很快，他又看到了宁清芸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仵作大人，你可要细细检查，毕竟我是皇上钦派，若是在在扬州出了这种事，朝廷定当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若朝廷的调查结果和仵作大人的不一样，相比仵作大人知道，欺君罔上、污蔑钦差，是个什么下场吧？”
此话一出，仵作背后的冷汗顿时顺着脊椎流了下来。
宁清芸说的没错，如果到时候朝廷真的派人来查，自己又坚称这茶杯里根本无毒，会被朝廷立马发现在说谎。
若是到那时，别说是官职了，恐怕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仵作咬了咬牙，道：“此杯中含有足量的一点红。”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听到了一点红二字。
唐南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大声道：“宁清芸，此处可不是你能用家世背景来威胁朝廷官员的地方！”
宁清芸挑了挑眉，看向了仵作：“是么？仵作大人，难道我威胁你了么？”
仵作扑通一声跪下，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此杯中确实含有大量一点红！”
马师爷脸色一变，他突然感觉到事情在逐渐超脱自己的掌控，往一个未知的方向开始发展。
马师爷心中暗道不妙，斟酌着开口：“可这开棺验尸...”
宁清芸冷了脸色，冷笑道：“马师爷，您可以免开尊口了。唐大人，你可搞清楚，我是宁王府嫡女，皇室宗亲，若我真的犯下什么命案，理应由朝廷亲自审查！而你们，根本无权对我盘问！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我并非杀人凶手罢了！”
的确，如果宁清芸真的犯了什么惊天命案，这案子也要移交到京城，甚至是刑部去处理。
而宁清芸，也大可以不用站在这里接受质问，因为唐南明只不过是扬州的土地主，到了萧焱面前，还是得卑躬屈膝。
宁清芸面无表情的看着唐南明，唐南明咬牙，知道这是宁清芸在逼迫自己开棺验尸。
可万万不能证实陶娘子是被毒死的，若真是如此，他们的计划就会彻底暴露，满盘皆输！
正当唐南明还在犹豫，思索怎么把开棺验尸的事情否决的时候，马师爷道：“开棺验尸，还需要死者的亲属同意。”
芳菲会意，立刻摇头道：“我绝不允许你再侮辱我娘！”
突然间，荣霞又出声道：“我同意。”
所有人都朝荣霞看去，只见荣霞从怀中拿出一对儿耳坠子，通体碧绿，虽然不大，看样子也很朴素，可荣霞小心翼翼的样子，分明是对这对耳坠十分在意。
荣霞说道：“先前，陶娘子就已经认我为义女，特意将这对耳坠送给了我。”
说话间，人群中有和陶娘子交好的人认出了这对耳坠，大声道：“这的确是陶娘子之物，这是陶娘子的陪嫁嫁妆，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穿戴。”
听了这话，荣霞便道：“我是陶娘子的义女，当然有权力决定是否开棺验尸。我认为，此举并不是折辱了陶娘子，而是为了找出谁是杀害陶娘子的真凶，让她死后安宁！芳菲姑娘，如果你还是一力阻拦，那边说明你方才的表孝心的话，全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荣霞个子不高，但此时却有了极强的压迫力。
芳菲抿了抿嘴，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宁清芸轻飘飘地说道：“芳菲姑娘，你的确是陶娘子的亲生女儿不错。可现在显而易见的，陶娘子与义女荣霞姑娘的感情更要好，连如此珍惜的耳坠子都给了她，那我们便遵从荣霞姑娘的意见就是。”
随即，宁清芸又道：“而你呢，连一件陶娘子的遗物都拿不出来，想必，陶娘子与你的亲情相当淡泊吧。”
芳菲突然感觉百口莫辩。
陶娘子的确给过她一只玉镯子，可那镯子早就被她送给了唐南明。
芳菲向来看不起陶娘子的小家子气，又恰逢芳菲想方设法的讨唐南明欢心，自然要舍得一些了。
见芳菲没有说话，宁清芸便道：“唐大人，还请你开棺验尸。”
宁清芸微微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盯着唐南明。
唐南明看了一眼马师爷，马师爷微微摇了摇头，唐南明便知道，马师爷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或许是听了荣霞的话，又或许是所有人都知道荣霞与陶娘子的关系亲密，此时突然有人说道：“还请唐大人开棺验尸，还陶娘子一个清白！”
看来人缘好，还是极有好处的。宁清芸在心里想到。
渐渐的，周围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开棺验尸的声音，唐南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咬牙道：“那便请仵作对陶娘子的尸首进行检验，看看是否有一点红之毒！”
屏风被抬了过来，宁清芸站在一旁，看见捕快们把陶娘子的尸身抬到屏风之后。
只见仵作的影子应在屏风上，看样子是十分的忙碌。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仵作才走了出来。“如何？”唐南明问。
仵作行了一礼，道：“死者的确中了一点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