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跪在地上,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吞吞吐吐地说:“那些杀手都是奴才去联系的,因为二小姐近日总是出府,去的又是这种偏僻的地方,所以奴才寻到机会,就在今日对二小姐出手了...”
宁清芸听了半日,这奴才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一些车轱辘话,根本没说到重点。
宁清芸手中的茶盏盖猛的落下,发出一声突兀的叮当声,吓得那护卫浑身一抖。
“如果你在寄希望于你背后的主子来救你,故意拖延时间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宁清芸冷冷道,“你被扣在我这里多久了,来饮雪居寻你的人连半个都没有,你不抓住我给你的机会,你是在等死么?”
护卫猛地抬起头看向宁清芸,不自觉撞进了她眼底冰冷的湖水中,刺骨的寒意伴随料峭春风吹进来,激得那护卫一哆嗦。
“既然你还想欺瞒我,那我也不必给你留面子。”宁清芸微笑道:“我知道是三小姐做的。”
这话倒也不算蒙骗他,毕竟宁清芸心里门儿清,只不过是想确认此事罢了。
她厌烦的,是这个护卫在她心里一清二楚的情况下,还想着要用一些不入流的招数来周旋。
“霜玉,去回禀王妃,这奴才和红兰各打三十个板子,然后赶出府去。”宁清芸站起身走进里屋去,此时那护卫察觉到自己的孤立无援,而宁清芸又是来真的,一下便慌了神。
“二小姐,二小姐,请您饶奴才一命,奴才再不敢偷奸耍滑了!”那护卫用手抓紧了石砖地面,指甲摩擦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他惨叫道:“的确是三小姐,是三小姐吩咐奴才这么做的,二小姐,饶了奴才吧...”
宁清芸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的坐到铜镜前,在丫头的伺候下开始洗脸。
听着外头护卫的呼号声渐渐远去,宁清芸不再做他想。
宁清芸心中的感情有些复杂,因为她从来没把宁媛媛当成自己的仇敌。
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为叶家翻案上,只不过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宁媛媛对她虽有敌意,但宁清芸也一直没放在心上。
但宁清芸此间是第一次认真思考了一番。她先前一直晾着宁媛媛不管,且自己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原以为宁媛媛会就此放弃,但没想到她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就算自己不理她,她也要黏上来给宁清芸找麻烦。
而宁媛媛对她最直接的恨意,就是白亦风。
宁清芸毫无疑问是不喜欢白亦风的,甚至不想嫁给他,只是这婚事也被宁清芸抛之脑后。
如果自己能和白亦风退婚,宁媛媛是不是就不会对她死缠烂打了?
但是且不说如何与白家退亲,退亲之后一定少不了流言蜚语,虽然宁清芸自己不在意,但宁王府很在意!
退了婚的女子又要如何再结一门好亲事呢?
想到真心为自己操劳的宁王妃和宁仙蕙,宁清芸又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自己与白亦风的婚事就是不可能成的。
虽然白亦风是个极好的人,宁清芸心里就算存了再嫁人的心思,也不可能嫁给前世与自己为敌的白贵妃弟弟。
所以,宁清芸便私下里问过了宁王妃的意思,虽然口气委婉,但还是让宁王妃柳眉倒竖:“这门亲事结的很早了,且白公子样貌品行样样都是顶好的,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宁王妃一口气说出来三个不退婚的理由,让宁清芸哑口无言。
虽然成为了梅青的徒弟,但宁清芸这种有身份的小姐是不能日日出门,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于是便约好每月月底去半日梅青府上。
“梅老,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忘情水这种东西吗?”宁清芸一边问,手中落下一颗黑子。
梅青落下一颗白子:“有,还有无数种。”
宁清芸眼前一亮,手中黑子随手落下:“是什么?”
梅青冷冷一笑:“一帖毒药,人死了还管什么情情爱爱的。”
宁清芸哑然,梅青把棋盘往前一推:“你又输了。”
宁清芸低头一看,只见棋盘上黑子已经尽数被白子围剿,已经无力回天。
她苦笑,前世自己便经常陪同梅青下棋,还能与梅青五五开。但今日她心不在焉,属实没有半分胜算了。
梅青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宁清芸,道:“怎么,你要忘掉某个人?”梅青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宁清芸只好如实回答道:“徒弟是想让某个人忘记我。”
“对方是谁?”梅青问。
“白家公子,白亦风。”在梅青面前,宁清芸总有一种亲切,她每次都老老实实的回答梅青的每个问题。
然而这次还没等梅青说话,就听一道疏懒男声道:“白亦风是大梁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怎么宁二小姐反倒希望对方忘记你呢?”
宁清芸惊诧,回头便看见了倚在门边的裴煜。
裴煜一身紫色衣裳,神情还是往常那般漫不经心,还带了几分戏谑。
她上次就知道裴煜在梅青这里求医问药,但梅青从来不告诉宁清芸这其中缘由,宁清芸便也没有过问。
此时看到裴煜,宁清芸脸上厌烦之色一览无余。她撇过头,站起身道:“徒弟告辞。”
看着宁清芸有些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梅青有些纳闷:“为什么宁二小姐一见了二皇子,便总是这般不高兴呢?二皇子莫非是捉弄了她不成?”
裴煜含笑。
其实自从上次宁清芸在马车里和他见过之后,两人又在梅青院子里遇到过几次。
一次是正好撞见裴煜正和自己的侍女调笑,另一次是自己故意拦住宁清芸的去路,轻浮的与她说了几句话。
而裴煜又是大楚二皇子,宁清芸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只不过看见她总是一副得体的笑容,便想逗逗她,看看她还有没有其他的表情。”裴煜轻笑,“十几岁的小姑娘总带着一副面具,着实会让人想看看,把那面具揭下来后,又是什么样子。”
宁清芸坐在回宁王府的马车上,有些气结。
她与裴煜不过见了几次面,但裴煜总不按常理出牌,饶是宁清芸两世为人,也从未接触过如此登徒浪子。
让宁清芸有些暗暗心惊的,是裴煜虽然每次都笑眯眯的看着她,但裴煜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见了她内里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灵魂。
裴煜看她的眼神,赤裸、孟浪而又凌厉,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人,让宁清芸有些难以招架。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下次再见到裴煜,一定不会是这般样子了。
许是先前白亦风告诉她,叶家被污蔑和裴煜有牵连,所以宁清芸看到裴煜才忍不住心底的火气。
而宁清芸之所以容忍裴煜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也是有这个原因。
前世,她毕竟太久没有见过叶家人,不知道叶家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何突然就被诬陷与裴煜有牵连,萧焱还直接处死了叶家上下呢?
即便萧焱只是想找一个理由,但太过空穴来风的事情,也不能让天下信服。
宁清芸一路思索着回到了宁王府。但还没到宁王府前面,宁清芸就听见宁王府跟前人声鼎沸,霜玉掀开帘子,看见宁王府跟前停着两三辆极为华丽的马车。
“小姐,似乎王府来了人。”霜玉仔细辨认着,“好像是镇国将军府的人。”
宁清芸挑了挑眉,心头仿佛有一道极细小的闪电划过。
南湘夫人禁足已有月余,镇国将军府估计早就得知了此事,虽然着急上火,但毕竟是外家,不好插手宁王府的家事。
而现在,他们怎么会大张旗鼓的跑到宁王府来了?
霜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下意识道:“小姐,要不咱们避一避吧。”
“来者即是客,即便我是晚辈,也是宁王府的主子之一。现在自然要去招待的。”
宁清芸微笑,镇国将军府会上门是自然的,她先前整得温以然被打发去祠堂,在万桃节上给宁媛媛吃瘪几次,现在南湘夫人又被禁足,镇国将军府估计早就注意到了她。
躲是躲不过去的,宁清芸自问没有做任何亏心事,又怎么怕对方找上门来呢?
宁清芸施施然下了马车,刚走进府里,下人就传请她去一趟会客的花厅。
宁清芸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轻巧的走向花厅的方向。
现在花厅里已经满当当坐着都是人了,除去南湘夫人不在,还有上次宁清芸见过的敏国夫人和温以真,另外,还端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老太太,正怡然自得的喝茶。
宁王妃坐在一旁,见宁清芸来了,赶快招呼她进去。温以真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宁清芸身上,看了两眼便又收回目光。
“清芸,快见过敏国夫人和温老夫人。”因着这老太太拢共也没来过宁王府几次,宁王妃怕宁清芸认不得人,便提示了她一句。
“见过敏国夫人、温老夫人。”宁清芸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朝两人行礼。
敏国夫人自然不待见宁清芸,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温老夫人则淡淡看了一眼宁清芸,道:“起来吧。”
这温老夫人便是南湘夫人的母亲,敏国夫人的婆母了。
宁清芸心中暗忖,这镇国将军府今天来了这么大阵仗,不知要闹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