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芸从来没想过,这外表毫不起眼的马车,内部却别有一番天地。
绫罗绸缎、熏香珠宝、就连喝茶的茶具都是整块的玉石雕成。
最让宁清芸觉得意外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裴煜是一贯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半躺在马车中,瀑布般的黑发披散下来。
他抬起眼,眉目如画如烟,会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惊叹,为何世间会有男子生的这么美。
还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一对闪闪发光的黑宝石,宁清芸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黑色双眸。
但是她知道,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
虽然这张脸在她印象里,有关的记忆非常之少,但她还是迅速判断出了裴煜的身份。
“不知大楚二皇子一直跟在我的马车后面,是何用意?”宁清芸寻了个软垫坐下,目光如鹰般锐利。
裴煜轻笑一声:“原来宁二小姐认得我。”
“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宁清芸早就发现了有马车远远跟在她身后,起先她怀疑这人是不是宁媛媛派来跟踪她的,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宁媛媛所为,那根本不可能是马车这样招摇的方式,而是——
“这个稍后再说,我想宁二小姐应该更感兴趣这帮黑衣人的来历吧?”裴煜懒懒的说,他说话的声音非常柔和,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同意他说的话。
“陆焚,人带过来。”裴煜朝马车外说了一声,方才那个绿衣男子手里便提着一个黑衣人来到马车外。
眼看人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宁清芸也没有缠着刚才的问题不放。
黑衣人被陆焚压着动弹不得,一双眼睛中闪过一丝壮士断腕的决心。
“他要服毒!”随着宁清芸一声清脆话音,陆焚眼疾手快卸掉了黑衣人的下巴。
但黑衣人藏在牙齿间的毒药已经被咬碎,不出半刻钟便七窍流血而亡。
陆焚试了试黑衣人的呼吸,摇摇头:“已经死了。”
见到这种情景,裴煜笑眯眯的看着宁清芸:“哦,人已经死了,这可怎么办呢?”
裴煜笑起来,几乎让人感觉到窒息。但宁清芸只觉得他笑得晃眼:“二皇子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不妨直说。”
眼见裴煜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宁清芸,让宁清芸更有些烦躁。她冷冷道:“如果二皇子把我叫过来,只是为了逗弄我,那还是请回吧。”
瞧着宁清芸作势要下马车,裴煜这才开口说话:“宁二小姐别着急嘛,难道宁王府家风就是这么教育你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我就算是死,似乎也与二皇子没有半分关系。”宁清芸懒得和裴煜多说,裴煜看宁清芸似乎动了真怒,便道:“这是江湖上的杀手,具体是哪个组织就不知道了,反正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一类。”随即,裴煜又微笑着对宁清芸说:“宁二小姐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呢?”
“不劳二皇子费心了。”宁清芸冷淡地说,“二皇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跟着我?”
裴煜和宁清芸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心中有刹那的惊诧。
宁清芸此时褪去了往日温驯善良的外衣,一双浅褐色的瞳仁中露出了属于叶千璇的那份魄力。
威严、冷酷而又狠辣,裴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名门小姐能拥有的眼神。
不过裴煜也只有瞬间的惊讶,面上根本不露分毫:“我在梅公那里讨药吃,自然注意得到天天来梅公门前守候的宁二小姐了。”
虽然裴煜说得轻巧而又一笔带过,却让宁清芸心中起了疑惑。
梅青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何况裴煜是大楚送来大梁的质子,以梅青不想惹祸上身的一贯风格,为什么要接待裴煜?
但这也不是宁清芸关心的。
看见宁清芸还想下车,裴煜这才坐直了身体:“宁二小姐难道想坐着那辆被刀砍过的马车回去么?”随即,他的眼睛又弯了起来:“不如让我送宁二小姐一程,如何?”
妖孽。
宁清芸在心中暗骂了几声裴煜,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或许是那张脸笑起来实在太具迷惑性,又或许裴煜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总之宁清芸就是很不喜欢他。
但宁清芸看了看自己的马车,确实已经惨不忍睹。
想了想,宁清芸又坐了回去:“那就劳烦二皇子了。”
霜玉上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绝世美男横躺在马车里,自家小姐坐的离他远远的,脸上还有若有若无的嫌恶。
两个人都不说话,即使那个男人笑眯眯的,但霜玉觉得他的眼神,就像狐狸一样狡猾,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小姐,不如我还是下车,跟在马车后走吧...”霜玉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些窒息,嚅嗫着开口。
“坐下吧,二皇子好心送我们一程,你何必还跟在车后走路?”宁清芸二话不说,硬要霜玉坐下。
霜玉有些欲哭无泪,她虽然和裴煜第一次见面,但这种气氛她也觉得很尴尬。
一路无话,快到宁王府时,宁清芸就叫停了马车。“到此为止吧,不劳二皇子送到门口了。”
宁清芸知道,虽然这马车外面看起来十分朴素,但如果被人发现她是乘坐裴煜的马车回府的,那势必要掀起轩然大波。
“宁二小姐慢走。”裴煜也不留她,在宁清芸下马车的瞬间,又补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宁清芸翻了个白眼,带着霜玉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宁清芸是傍晚才回府的,宁王妃好生责怪了她一番。
但宁清芸朝宁王妃撒了几个娇,又告诉宁王妃自己已经拜在梅青门下,让宁王妃惊讶不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宁王妃对梅青也略有耳闻,尤其是梅青的古怪脾气,她非常好奇宁清芸是怎么做到的。
宁清芸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不过托梅老相助,女儿总算弄清了那荷包里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雪里香的作用,宁王妃的脸色由白转红,她咬牙道:“果真是她!这么下作的手段...”
宁清芸让霜玉将那个荷包小心收好,这是查清云姨娘之死的关键证据。
宁王妃叹息一声,道:“不过所幸你现在拜在梅老门下,以后这些个肮脏手段伤不了你。”
宁清芸笑道:“有女儿一日,定不会让母亲和大姐也受到此等毒害。”
宁王妃心下感动,与宁清芸一道用过晚饭,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离去。
宁王妃刚走,宁清芸便收起了刚才的纯真神色,朝霜玉说:“把人带上来。”
霜玉点点头,不多时,一个护卫便被几个粗使下人押了进来。“小姐,就是他!”霜玉说。
这护卫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宁清芸有眼神接触。
宁清芸喝了一口茶,她早就料到,近来自己早出晚归,引起了宁媛媛的注意。
虽然南湘夫人还在禁足,但宁媛媛向来是个没脑子的,会安排人在自己身边也不稀奇。
而这护卫,就是宁媛媛的眼线。方才自己明明与霜玉换了外袍,这护卫一眼就看到了她,还故意大喊她的名字,引来正在与其他护卫缠斗的黑衣人。
“小姐,您冤枉奴才了!”那护卫一被放开,立刻扑倒在宁清芸脚下哭诉起来,仿佛自己是什么忠贞不渝之士,宁清芸则是辜负他一片忠心的大恶人。
宁清芸静静地看着这护卫嚎啕大哭,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这护卫似乎察觉到了宁清芸的冷漠,有些尴尬的抬起头,小心打量着宁清芸的神色。
“怎么不哭了?嗯?”宁清芸冷笑一声,“我问你,今天那些人,是不是三小姐派来的?”
“奴才不知道啊,二小姐!”看那护卫又要演习,宁清芸厌恶的挪开自己的脚,以免被他的脏手碰到。
“那你怎么解释,你房中这么许多金银呢?”宁清芸微微颔首,霜玉便拿了个袋子进来,哗啦啦全倒在那护卫面前。
只见袋子里丁零当啷的掉出了不少银元银票,如同雪花一般落在护卫眼前。
那护卫顿时起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宁清芸的动作这么快,居然已经让人去搜他的屋子了!
而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宁清芸察觉出了不对!
宁清芸也不急着让他说话,只是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问霜玉:“宁王府家规,欺上背主,是怎么处罚的?”
霜玉也很机灵,顿时大声道:“按照家规,是打三十个板子赶出府去。”
三十个板子,那岂不是要人命!
那护卫心惊肉跳的想着,又听宁清芸道:“嗯,我让人打听了,你在府里头还有个相好,是花园里伺候的红兰,对吧?”
“霜玉,府里头怎么处罚私相授受、秽乱后宅的下人的?”
“回小姐,这便是要两人都打三十个板子。”
许是听到红兰二字,那护卫一咬牙,砰砰磕了两个头道:“二小姐饶命,奴才什么都愿意说!”
宁清芸脸上慢慢的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