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来月境任职到如今同我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往日我痴傻,看不懂你的为人和性子,如今瞧着,倒是颇为直爽。”沉月抬手在身后设下结界,逐客:“我乏了,故事下次再说,就不送了。”
施微颔首,起身行礼离去。
所谓系铃人……
沉月低声自问:“他可还愿意再见我?就算见了,铃要如何解?唬他的结亲又该如何圆……真是……麻烦!”
眉皱越挤越深,不管是凡地的延龄还是如今的沉月,对于麻烦之事都是能避则避,岂有自己去找麻烦之说?还是睡觉甚合心意,不过是偶尔感慨,何来的郁郁万年,这铃不解也罢。
凉薄无义四字放她身上倒也不过分,沉月始觉得炎禹看她看走了眼,眼下她站在苍霞山脚,只能印证了她是个有恩必报之人。
苍霞山地属修罗域,说起来,她与那修罗四分主之一的东行算得上有一些交情。
“唉……真是麻烦!又不是什么深交老友,没准人家还不待见你。”沉月抬头望向没入云层的山峰,再叹:“如此高大的俊峰,小小一株花得找到什么时候?”
接着她右脚连蹬两三下,伴着重咳几声,随即见一棵粗壮大树后瑟瑟缩缩地走出一少年,衣着朴素,藤蔓为冠,那大眼睛却是清亮有神。
少年走到沉月身前作揖:“请问仙者有何指教?”
这里的土地君竟还是个孩子,沉月面容柔和还带了笑问:“姐姐长得很吓人?”
“没、没有。”
沉月将一颗珠子塞少年手里,“这是月河里的石珠,可助你修行,姐姐不吃人,只是想问几句。”
少年看到珠子,脸上掩不住欣喜,犹豫半秒后才接过,稍稍抬眼,“仙者要问什么?”
“姐姐此番是来寻引归昙的,弟弟可知一二?”
“此花长于苍霞峰某处深渊之中。”
“这姐姐知道,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少年想了想,道:“嗯……它每月中旬那几日入戌时就会开花,不过花开仅半刻,需得及时摘下。”
意思是不光要找,还得守着它开花,沉月苦着脸,“那土地君可否指个确切位置,姐姐我年纪大,折腾久了怕得折在山中。”
少年摇头,“苍霞峰深渊少说千计,渊下时有妖兽栖息,我修为粗浅,连苍霞峰都未曾上去过,更别说渊底,我知晓的都已告知,其他的怕是帮不到仙者。”说完一溜烟遁地而去。
人说修罗地域结界多如牛毛,沉月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只是不知是在此处修行的妖兽所施还是东行所施。结界禁感知术,入山后禁腾飞,虽用的也是高阶术法,但仍是禁不住她,否则她双脚一步一步爬到峰上,真会折在这。
沉月旋在半空,俯瞰身下密密麻麻的渊口,宽大的,狭小的,易见的,隐秘的,甚至还有些从峭壁中开凿进去……
难怪书上说不要随意欠恩情,还恩可不比还钱轻松。
她牙关一咬随便选了个口大的直落而下。
第一个渊不深,使的照明术能清楚观察四周,只是这里虽有绿植也有水源,却无灵物气息,沉月自嘲一笑,心想: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下来就砸中。
飞上来后在出口处做了记号,紧接着挨个‘探访’,皆无所获。
有些渊底延伸互通,地广岔路多,废了好些时辰,进度十分不理想。日头渐落,沉月消停了,她飞出深渊后寻了块平整地,化出长榻打算休憩,又在自身周围不远处封上两层结界,一层感知一层防护。
今日忙了一天,此时的她已困意频频,思量着就白日里在上空看到的渊口数合着她这速度,少说也得再寻个四五天,想想就觉得乏累。
不过山上的夜色还真是美,沉月向来喜欢闪耀的事物,故而今夜的满目星辰颇令她心喜,白天的疲惫只这抬头一眼就全都洗去了。
繁星明月,夏蝉柔风,那长榻上的女子沉沉入梦,却未曾发觉设下的第一层防护结界已被人破口而入。
入侵者在感知结界边缘停下了,他知道如果再往前,设界之人必然知晓。
他倒不是怕谁知,而是怕惊跑了好不容易出现的乐子。
能破苍霞峰的结界,还能隐去自身气息在这山中游刃有余地行走,要不是他今夜为了东行出来找槐江水源,也不会发觉有不速之客。
施两层结界就敢在别人的地盘呼呼大睡的人,可比东行有趣多了。
“纱帐上还有光亮的饰物,这里面八九不离十是个女的。”嫣嫣小声嘀咕:“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苍霞峰了,主人这几日外出搜集心头血,尊主您也不帮着管管,传出去不得说苍霞峰无人?”
容与转身抬手给了嫣嫣一记暴栗,“就是平日里太放纵你们了,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想找乐子就安静点,不然把你赶回去。”
说到找乐子,嫣嫣立马来了兴致,于是乎赶忙识趣地捂住嘴,但随后又试探问了一句:“可今夜您不是带我出来寻槐江水源的吗?”
“你家主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用来愈合他心口的源头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这峰上整日里无聊,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得好好接待不是?”容与手掌翻开,化出两副白狐面具,塞给嫣嫣一副,道:“戴上,我俩要是打不过,不至于丢了修罗域的脸。”
嫣嫣点头附和:“也对,玄火晶虽厉害,可您如今还是凡人身躯,尚使不出全力,万一是个什么厉害的妖物,定是打不过的。”
真是会被这丫头的直言不讳给气死,东行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的!容与额头青筋爆出,将挡在身前的感知结界破除,二人长驱直入。
榻上的沉月随之醒来,她坐起身,不动声色看着朝她越走越近的两个带着面具之人,心血来朝也给自己脸上化了一个遥相呼应的红狐面具。
毕竟是闯了人家的地方,不论身份,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于是沉月撩开纱帐,下榻而立,挺直腰杆将那两人候到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