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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乱世 第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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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威侯”在刘帝二十三年的末尾占领万山和西荒两省的大片领地,这种表面上的辉煌胜利促使一批原来保持观望态度的地方实力派倒向“四梁八柱”的阵营。

朝廷和反军在整个冬天都不曾爆发过较大冲突,谢烨文趁机将反军总部转移到自己的“食邑”小昆,蛰伏在这座小城里的“四梁八柱”研究制定出下一年的战略目标。凭借万山南部丰富的矿产储备以及西荒中部的工业力量,“振威侯”军队暂时不必担心武器弹药的供应。崎岖不平的丘陵和高山占据大部分帝国领土,肥沃的耕地在“永恒神朝”是稀缺资源。

从江后主时代开始,地方上的耕地就因为修建公路和房地产开发遭到非法占用,整个帝国的粮食主要由归门、下京和常乐附近的平原地区供应。西荒省会归门出产全国三分之一的小麦,涂峰和王颢浩力主在初春时节夺取这座粮仓。

刘帝二十四年的二月份,涂峰和谢烨文带领临时扩编而成的十二万反军向归门方向运动,仍在动员军队的帝国国防部忘记要向这座城市及时输送兵力,一万名陆军官兵加上五千名武装警备队员就是防御归门市区的全部兵力。

新来到上京行辕上任的陈成大对此一筹莫展,他甚至在打算找好一头替罪羊以后就放弃归门。一马平川的环境导致归门几乎是帝国最难防守的省会城市,陈成大不能期待这些装备陈旧的守军能有什么突出表现。

得知归门被围的“唯一帝皇”对局势感到焦虑,“御用建筑师”黄斌儒便向天子举荐曾在中原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梁文远解围归门。

李崇福所编列的新军有效强化了朝廷对东荒和北直隶的控制,梁文远受命统帅经过整补的御林军“飞熊”师开赴前线。刘帝接连把三道电子圣旨发送到上京行辕,天子不能容忍“振威侯”的乌合之众夺走一座省会城市。

面对来自东都的压力,陈成大不得不和参谋们拟定了一个非常宏伟的解围计划,纸面数据高达十二万的朝廷军队会进军归门东南和西南的达远、通元二县。“飞熊”师自然而然扛起解围归门的重任,但是梁文远对上级采取的消极行动感到不满。

归门南部的崎岖山地使得朝廷军队难以接近陷入重围的市区,进入通元的熊系部队似乎忙着欣赏雪景,开赴达远的部队基本都是“唯一帝皇”收编到麾下的江系军队和新组建的方归仁兵团,这群天子门生还指望熊达威的部下肯帮他们打头阵。

梁文远的御林军率先攻占归门东南的谷仓山,方归仁指挥着“熊家军”巩固了朝廷军队对这一区域的控制。受到惊吓的涂峰抽调大量围城部队赶往岩泉镇设防,御林军随后主动撤退到谷仓山南麓,梁文远向“四梁八柱”抛出一个“鱼饵”。

坐镇岩泉镇的楼敬远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承担着重大责任,因为谢烨文将他抬举成独当一面的主将,他每天都要沿着岩泉镇周围的乡道巡视工事。

以往在岩泉镇东侧的乡村公路上很少能看到往来车辆,可是现在运输粮弹的辎重卡车几乎要把这条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的道路压坏。道路东侧的田地里有一座养殖鱼鳖的小湖,鱼塘主人在带有铁丝网的人工湖边缘用水泥浇铸起一座简易看台,当地居民喜欢来到看台上搓洗衣服,这里的水温在冬天也不会太低。

楼敬远带着一名卫士站在水泥平台上眺望水塘对面的黄褐色土丘,一堆堆残留的积雪在不远处山岗上反射着刺眼阳光。十来个人影在土岗上不时闪动,一群反军步兵正在上面埋藏地雷和挖掘反坦克壕沟。

现在的天气还很寒冷,但是这种极度消耗体力的工作让那些步兵脱掉附挂手榴弹和各种工具的棉军装。一个挂着武装带,看上去像是连排级长官的矮胖大汉坐在坡顶一张带靠背的折叠椅上喝着装在矿泉水瓶里的白酒,他把一只擦得铮亮的靴子架在面前的石头上。这位职务不高的反军将校用充满“贵族风范”的口气朝战士们说道:“今天老子过生日,你们炊事班每个人要弄两个菜招呼我,一样不许重复,不然就让你们打头阵。”

疲惫的士兵在山坡上继续进行无趣的土工作业,他们工作过的地方或许很快就会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听到这几句话的楼敬远判断对方可能是恭州的友军,“四梁八柱”重建的万山藩镇军应该没有这种官僚习气。楼敬远不能上前把这个腐败分子呵斥一番,因为得罪恭州的盟友,这场仗就打不成了。

距离水塘五六百米外的高山上,一座灰白色的宝塔孤独矗立在陡峭岩壁上。兴建于前朝的六层宝塔上落着薄薄一层积雪,几只野鸟拍打翅膀从飞檐上腾空而起。

楼敬远对这番平静的景象有些诧异,这是“振威侯”军队第一次和经过充分准备的朝廷军队交锋,在他的刻板印象里,真枪实弹的战役只会被记录在分辨率极低的电影胶片上,刘帝九年的剡山争夺战已经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场战争。

楼敬远有机会参与一场真正的较量,可是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平常了,完全没有发生任何激动人心的事情。这位反军将领既不关心工事是否坚固,也不思考这场战争的走向,他在心里审视着挑战“唯一帝皇”的意义。

近百年前的共和运动把帝国民众的全部热情都燃烧掉了,带来数百万人伤亡的血战最终铸造出窒息一切进步的江帝王朝。

假如荒江南北的几支反军成功打败刘帝,东荒和万山欠缺现代意识的反军将校大概率会蜕变为垄断商业的军事集团,他们充其量只能建立披着共和外衣的新帝国。帝国的经济衰退还是难以遏制,说不定谢烨文会面临二次革命的危机。

北方四省的反军头目在各自地盘上征收高昂的国防税,几乎每样商品里都包含这种税款。谢烨文维持的军队开销巨大,所以他只能靠不断印钞洗劫有产者支付军费。这次进攻归门的过程里,他们将沿途百姓储备的粮食物资用极低价格“合法收购”,楼敬远觉得天下归属将取决于谁比谁更糟糕。

巡视完阵地的楼敬远坐上一辆上个月在粱湖缴获的小汽车前往谷仓山北麓,一群习惯于纸上谈兵的反军将校要在那里商议接下来的部署。茂密的红枫林覆盖着谷仓山,过去有一些大胆的生意人曾打算将这片土地开发成旅游景区,归门市区的居民或许愿意花费几枚硬币在秋天来这里欣赏血红的枫叶林。

谷仓山北部保留着一座江后主时代兴建的小型游乐场,游乐场的主人前些年因为炒卖兽人货币和黄金亏掉本钱,昔日游人众多的儿童乐园面临无人维护的命运。

几天前反军占领这座年久失修的游乐场时,一群前来此地寻找给养的老兵在长到半人高的草丛里一无所获。锈迹斑斑的游乐设施能让到访客人回忆起帝国往昔的繁荣景象,油漆剥落的旋转木马和碰碰车隐没在几块破损的水泥护栏中间,供简易过山车通行的狭小轨道仍旧悬在距离地面两三米的半空。

反军将士在游乐园中央的摩天轮上发现惊人一幕,每座观光座舱上都有一具使用结实麻绳固定的尸体。取下这些面色犹如茄皮的尸首花了不少时间,进入游乐场的反军将士无不惊恐万分。岩泉镇居民解释了这些死者的来历,原来他们都是不肯按照归门守军要求坚壁清野烧毁家园进入城区的居民,归门乌龙卫特务采用这种令人生畏的手段处置了不服从的民众。

围攻归门的行动里,谢烨文、涂峰、唐善、赵举贤、杨放鹤、方麒杰、王颢浩七人全都赶到前线督战。盘踞谷仓山南麓的梁文远让众人感到紧张,急于了解战况的谢烨文甚至在距离火线仅有二十多里的岩泉镇废弃游乐园里召开作战会议。

岩泉镇附近坑洼不平的公路消耗了楼敬远不少时间,当他坐着一辆步兵战车赶赴游乐园入口时,王颢浩正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士在售票亭迎接他。

一连串颜色各异的彩灯被固定在游乐园高大气派的铁质拱门上,厚厚的一层黑色污垢覆盖在彩灯外围的玻璃罩表面,作为游乐园招牌的几个烫金大字已经残缺不全。

楼敬远看到十多名穿着沉重装具的反军士兵正在游乐场大门右侧的简易停车场上装卸武器弹药,两辆带有绿色遮雨棚的卡车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场地。

张开双臂的王颢浩来到装甲车旁迎接刚刚探出半个头的楼敬远,他朝着迟到的同伴说道:“敬远,梁文远没多大花头了,我们在两天内就能把他赶跑。”

楼敬远指着不远处那些装备精良的步兵说道:“这些弟兄的装备真是叫人眼馋,他们是用来保护会场的老兵吗?”

王颢浩回答说道:“不错,他们都是小昆籍贯的老兵,老谢觉得这些人最靠得住。我其实不想在这里召开会议,岩泉镇的游乐场距离前线太近,朝廷军队的导弹可能会打到这里来。老谢不知犯了什么神经,居然决定在尽可能接近战场的地方决定下一步计划。朝廷军队在撤退前把大半个岩泉镇烧成白地,我们也找不到其他好地方了。”

楼敬远摇头说道:“老谢可不能决定这场仗这么打,你和涂峰才能一锤定音。”

二人沿着游乐场内部的鹅卵石过道往会场走去,他们沿途经过好几个人工湖和娱乐设施。楼敬远立刻注意到那座发生骇人事件的摩天轮,他停下脚步向王颢浩问道:“我记得‘唯一帝皇’可不是江康式的暴君,他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滥杀百姓,这是要杀鸡儆猴吗?”

王颢浩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估计和刘帝沾不上关系,现在的‘乌龙卫’好像没有和刘帝站在同一条路线上。这样的惨案对天子而言只会带来恶名和舆论抨击,熊达威那样的帝国勋贵倒是很想败坏天子的名声。帝国局势越是混乱,‘唯一帝皇’势必要更加倚重握有重兵的门阀贵族。”

不太擅长审时度势的楼敬远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如果刘帝灭亡了,这些勋贵又能捞到多少好处?”

王颢浩苦笑着说道:“在他们眼里,‘唯一帝皇’不可能失败,就算帝国真要毁灭,勋贵集团也能及时改换门庭。‘唯一帝皇’这个暴发户对传统的贵族产生了很大威胁,他一直在打击不听话的贵族。刘帝的策略就是用小恩小惠和宣传来收买民心,等到有了足够的威望,他就能用兴州派系的亲信来取代这群小人。江后主在决定方针大政前都会对麾下官僚展开试探,喜欢摆出强硬姿态的刘帝得不到熊达威这些勋贵的合作,经济崩溃也让老百姓变得痛恨刘帝,不然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组织大军对抗朝廷。”

楼敬远继续问道:“帝国经济形势低迷,刘帝为什么敢于推出一堆巧立名目的直接税,生意人和普百姓的负担很重,他们拿不出钞票去消费,这不是让经济萎缩的恶性循环吗?

王颢浩解释说道:“帝国的财政收入不能增加,‘唯一帝皇’就没有办法维持勋贵集团和官僚的福利,他的军队也会产生意见。饮鸠止渴不是办法,可这样做至少能化解眼前的危机。随着科技的进步,物资的生产和消费能力就会大幅提升,老百姓也会迎来发家致富的机遇。生产出来的货物价值最终会超过民众的购买能力,朝廷就会鼓励民众借贷来买东西,努力不让市场饱和。”

“市场饱和带来的经济停滞会让大量民众变得贫困,对外征战和改朝换代带来的破坏以及战时的科技研发会开辟出新的市场,这是一个难以避免的循环。‘唯一帝皇’的位置太不好坐了,他最多当一个守成的盛世君王,历史上都没有几个皇帝能让走向衰败的帝国焕发生机。”

楼敬远若有所思的说道:“熊达威之流告诉世人不要妄想撼动他们的荣华,不然就会变成摩天轮上面悬挂的尸体,还好我们没有在碰碰车和旋转大苹果景点里发现其他尸首。”

王颢浩把会场的地址选在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方,游乐园中心的一间鬼屋竟然要承担起见证历史的使命。楼敬远和王颢浩在鬼屋外装饰华美的售票亭前停下脚步,一些全副武装的老兵用截然不同的方式向他们举枪致意。

保卫会场的卫士来自历史迥异的不同部队,“振威侯”的大军由万山藩镇军、帝国陆军以及武装警备队的成员拼凑而成,楼敬远担心他们在接下来的会战里不能良好合作。

鬼屋走廊墙壁上镶嵌着可供塑料板滑行的轨道,纸板状的“幽灵”能在这条路线上来回游荡。过道两旁堆放着刚刚拆卸下来的设施,骇人的怪异塑料树倾倒在地面上。楼敬远趁此机会见识了鬼屋内部的种种玄机,他望着同行的王颢浩说道:“颢浩兄,在鬼屋里研究作战计划可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王颢浩晃动肥硕的大脑袋说道:“其他地方的房子都太小了,没时间维护整理,这座鬼屋比较宽敞。我们讨伐刘帝不就是要去东都捉鬼吗?你难道还会怕这里的塑料怪兽?”

经过一道厚重的双开铁门,二人抵达开阔的会场。两张铺有绿色桌布的大号长桌占据会场的核心地带,“四梁八柱”的成员正在和新近投诚的朝廷将校展开激烈争论,他们的议题和日后的作战没有任何关联,双方因为补给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涂峰和赵举贤站在一旁研究堆放于长桌右侧的一堆液晶显示器,两名专业的技术人员正在读取雷达扫描图像。坐在长桌尽头的谢烨文默默望着那群争吵不休的战友,他不时把目光投向另一张长桌中央,一位高瘦的长者占据着那张椅子。“振威侯”觉得这样的争论可以释放彼此之间的矛盾,如果众人的不和留到战场上,他估计就会变成梁文远的俘虏。步入会场的楼敬远在远处询问王颢浩说道:“坐在老谢右边的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我过去都没见过他。”

王颢浩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说道:“你应该知道恭州的地头蛇范希贤,他过去也是帝国的风云人物。”

楼敬远本来还想发表一番见解,不料谢烨文和杨放鹤快步来到二人面前说起客套话。捐官出仕的杨放鹤先前仅仅指挥过民兵部队,他觉得统帅正规军是件困难的事情。杨放鹤悄悄对王颢浩说道:“新收编的几万朝廷军队和二次征召的退伍老兵真是难伺候,他们不知道如何和睦相处。”

王颢浩苦笑着说道:“藩镇军队、帝国陆军以及武装警备队历来相处不愉快,他们都有嘲讽对方的传统。武装警备队员觉得陆军官兵是两条腿跑得飞快,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他们可以在陆军官兵面前以一当十。陆军部队觉得武装警备队连兵都算不上,他们充其量只是拿着枪的监狱看守。”

杨放鹤点头说道:“我们的野战兵力太少,武装警备队出身的老兵都上了前线,他们天天和陆军官兵打架。”

一阵寒暄完毕,“振威侯”转身朝吵闹的将校和幕僚们喊道:“大家各就各位,颢浩替我们制订了应对梁文远的作战计划,我们要在朝廷主力赶到前吃掉这支骄兵。”

先前喧嚣的会场逐渐变得安静,众人也都找到了位置。王颢浩带着一名卫士站到两张长桌中间,他接过助手递来的大号黄色文件夹抽出一叠绘有复杂图表的复印纸。作战计划的起草人显然缺乏良好的表达能力,王颢浩觉得诵念这份文件是一件苦差事。

这份让人感到昏昏欲睡的报告使得会场里的气氛愈发沉闷,在第一线统兵作战的反军将校普遍只想听到有关各自直辖部队的内容,可是王颢浩却在喋喋不休的谈论西荒和万山的总体局势。王颢浩到底也算是反军元老,和他熟悉的同僚都极力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

一位坐在会议桌边缘的反军团级将校看起来正在认真研究摆在桌面上的军用地图,可是他的大脑却把地图上的等高线想象成五花肉,饥肠辘辘的团长期盼会议尽早结束。平日里不太认可王颢浩的赵举贤用大拇指摩擦手里的银色翻盖打火机,这台打火机的抛光表面上刻着一艘古代帆船。如果赵举贤每次触摸都能带来一阵江风,这艘“船”或许都能完成环游大陆的旅程。范希贤等人更是心不在焉,轻微的嘀咕声一直没有停止过。

王颢浩也能察觉到会场里的尴尬气氛,不过他觉得这份精妙绝伦的计划足以让在场众人心服口服,一手导演谷仓山会战的反军元老用严肃的语气念道:“在锦水河以北,谷仓山以南的开阔平原上,刘逆军队依托位于我军右翼的山岭据守,敌军右翼朝着东南方的石锦村延伸,两个团的御林军部队据守此处的村庄和水库。”

“我军左翼相比敌军拥有绝对优势,如果能火速夺占石锦村,刘逆军队就会失去向北进攻的支点。根据侦察到的情况,锦水河北岸的朝廷军队不会超过两万人,他们沿着茂密林地排列的阵地不利于部队机动,我军因而具有充足把握取得胜利。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我军第一纵队应在明日五点移动至。。。”

一连串如同绕口令的作战部署令范希贤感到恼火,他举手打断王颢浩的报告。

“恕我冒昧,我不得不指出这个计划存在重大缺陷。梁文远难道是个傻子?他不可能把一支重要的部队摆在会被我们随意攻击的位置。谷仓山以南的开阔平原容易被朝廷军队的火力覆盖,石锦村东南的山地和水库里也可能遇到梁文远的伏兵,他们还可以突破中央战线回旋攻击进入平原的我军部队,你这个计划主动暴露了大军的侧翼。”

王颢浩早就料到会受到别人反驳,他立刻抛出一套事先准备过的说辞。

“归门是西荒的省会,守不守得住这座城市关乎‘唯一大帝’的脸面,东都的文臣武将都不敢冒着激怒天子的危险守丢归门。梁文远先前可能想在归门南郊和我军一决雌雄,可是大家也都知道朝廷援军不能良好的协同作战,熊达威的嫡系部队不想损耗实力,坐镇上京的陈成大也不会带着一群新军打头阵,梁文远的盟友都抱着观望的态度。如果御林军有反制我军的力量,他绝对会据守谷仓山高地等待后援,既然他们撤退到锦水河,梁文远就没有胆量和诸位正面交锋。”

范希贤不留情面的反驳说道:“梁文远不可能不懂‘据阳明以待之’的道理,他主动放弃归门城南的谷仓山高地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换个人来讲这些话,谢烨文等人还会加以重视,但是他们普遍没把范希贤当成一回事,兵多将广的“振威侯”无疑是反军的核心,对方只是这场战争的边角料。

涂峰悄悄对坐在身边的楼敬远说道:“范希贤火气很大,因为老谢没打招呼就向他‘借’走了几百箱车皮的物资。上次整编军队,老谢想安排几个‘划水道’教士给部队里有心理问题的士兵排忧解难,老范却觉得我们是在委派政治委员,想要同化他的军队。”

楼敬远点头说道:“范希贤真是不知好歹。”

心里感到不耐烦的王颢浩没有理会范希贤的发言,他像教育小学生一般朝着众人继续阐述计划的合理性,最后他带着笑容说道:“诸位都应该记住了明日作战的种种要点,梁文远已经完了。”

会议结束后,谢烨文、涂峰、楼敬远等人都不觉得王颢浩的计划有多少高明,击溃锦水河北岸的朝廷军队不会改变这一区域的总体态势,不过经过充分宣传的胜利足以鼓舞归门郊区的围城部队,参加这场攻坚战的反军将士近来有些士气萎靡。

楼敬远询问涂峰说道:“我从前也听过范希贤的名号,但是他究竟干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好像都没把他当回事。”

涂峰摇头说道:“这位来自恭州的侯爵有个不太光彩的外号,喜欢调侃的北直隶人把他叫做“飞将军”,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

听完这个故事,楼敬远也就明白为何范希贤的“善意提醒”没能引起在场众人的重视。

即便进入晚年,江先主追求功业和荣耀的热血也没有冷却下来,这位少年成名的盖世枭雄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大陆。

江康创建的帝国存在先天不足,因为摧毁前朝的统治和文化传统,这位强有力的征服者不能获得正统君主的认可。另一方面,江先主在共和运动胜利后大开倒车,他也不被那些新兴国家的民众所接受。超凡功绩树立了江康的威望,这种威望正是帝国存在的基石。

江先主二十三年的秋天,“友爱局”特务呈交了一份关于东方大陆的报告。这份报告指出只要帝国的仁义之师渡过大海发起远征,一些国力贫弱的腐败小国就会顷刻灰飞烟灭。东方大陆曾经拥有繁荣的文化和生气勃勃的民众,可是现在正被一些懒惰而自私的民族所占据,他们毫无凝聚力可言。

围在江康身边的幕僚向“人民皇帝”算了一笔经济帐,他们觉得新征服的海外领土可以维系帝国工业的稳定发展,远征的收益相当可观。

帝国外交部首先向盘踞远方大陆的众多小国发送一道要求臣服的国书,但是朝廷没有收到任何正式回复,受到刺激的江康当即签署全国动员令,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拉开序幕。

此前的几年里,帝国水师的舰船在质量和数量上都有很大提高,实施远征的技术性问题已被成功克服。帝国在数十年内烽火不息,有能力参军作战的适龄青年数量也大大减少,江先主因此要求新近归附的几个兽人国家共同参与东征。

帝国境内的几大藩镇主动请求派兵参战,可是江先主认为征服东方大陆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容易事,他担心几位藩王会在海外战场立下战功,郭有德这类藩王或许还会获得挑衅中央的威望。

江先主二十四年的五月初,三十五万来自朝廷直辖领地的帝国军队和十五万兽人国家的仆从军队在联塘港乘船渡海,久经战阵的远征军在最初两个月里势如破竹,他们轻易占领数百里土地。东方大陆上的大小国家随即组成同盟对抗到来的帝国大军,不过他们在短时间内只能动员十几万军队。江康希望尽快逼迫这些小国承认帝国对新征服领土的合法统治权,所以他调集重兵前往大陆中心,企图夺取号称“永恒之城”的拂菻城。

没有傻子敢于直接抗衡江先主指挥的大兵团,东方大陆的军队转而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不断后撤。帝国军队取得一个又一个有名无实的胜利,泛滥的瘟疫和补给问题却在逐渐拖垮这支大军。

成千上万的驮马在远方大陆上因为水土不服暴毙,曾经纪律森严的帝国军队也忙着到处抢劫化为废墟的城市村庄。一场像样的战斗还没有发生,江康的大军就减员了三分之一。

能力出众的武将在帝国军队里变成稀世之宝,随着江后主的诞生,江先主害怕建立帝国的勋贵集团会在他死后膨胀成蛀空帝国的特权阶级。经验丰富的老将不是主动隐退就是进了“友爱局”监狱,毫无实战经验的将校塞满远征军的各个机构,因此江先主难以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

帝国军队在拂菻的门户喷泉关经历一场血战,江先主在折损将近四万名官兵后取得一场惨胜,不过他也成功迫使多国联军放弃大陆中央的千年名城拂菻。

作为开国功臣的子嗣,年方弱冠的范希贤因为急于镀金参加了这此远征,他如今还记得筋疲力尽的远征军在进入拂菻时爆发出的欢呼。范希贤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帝国水师就在牡蛎湾海战里遭受惨败,远征军此刻没有办法维护漫长的补给线。

感到大事不妙的江先主设法和几个主要交战国签署和平条约,士气日益萎靡的帝国军队在拂菻停留将近一个月,由于不能找到维系军队的给养,江先主不得不率军撤退。

寒冷的冬天到来后,占据主场优势的多国联军在饮马河堵住了江先主的大军,先前没有立功机会的范希贤自告奋勇掩护大军右翼。迫于篇幅限制,笔者将不再赘述饮马河战役的种种细节,总之范希贤就是在这场战斗里获得“飞将军”的威名。

范希贤所在团队的撤退速度成功赶超大军的前卫部队,如果没有范希贤的义父程仪全力讨保,“飞将军”可能要支付一笔枪毙时的子弹费。根据战后统计,成功返回帝国的远征军将士不超过三万人,帝国最后仅仅占据两块狭小贫瘠的殖民地。

声势浩大的东征让帝国损失百分之五十七的适龄青年,元气大伤的朝廷也不得不对几大藩镇采取更为温和的态度,迫于时势臣服江康的兽人国家不再理会他们的盟主。一些评论家觉得江先主不让藩镇军队参与远征是很大的失策,不过远征会轻易成功却是江先主做出这一判断的前提。

这次远征并非完全没有收获,江先主至少在撤离拂菻时写下“凛冬地更远,一旦成空恨难宥!”的名句。

江后主时代,范希贤努力在上饶和恭州地区经营势力,他还和江后主的宰相胡杉昌打得火热。“唯一帝皇”掌摄大权后,范希贤的处境很不好过,不然飞将军也不会在“振威侯”对抗刘帝之际前来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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