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崇俭见过鬼帝回来,却对桓王生辰一事只字未提。
彼时宫里头派下了教习女官来魏家,日日教授魏撄宁宫中礼仪、作为王妃应有的举止言行,以及点茶插花之凤雅事儿,每每都叫她筋疲力竭。她实在太累了,也就没有顾上问一问李崇俭。
或许,李崇俭也是看她起早贪黑的,便没有主动与她聊这件事。
不过,在李崇俭恢复原来体貌的那一日,魏撄宁高兴,终是将这件事想起来了,便问他:“你可知为何桓王一出现你就不能现身了?”
“这个……”李崇俭倒是愣了片刻,方才回了她道:“只因桓王的生辰,乃是至刚至阳的命格,克我。”
魏撄宁听了若有所思,想想却又觉得这不对,不禁道:“那他生来便注定是这个生辰八字,早前你见他时怎又好好的呢?”
“因为……他后来不是封王了么?”李崇俭解释道:“封王之后,那气势自不比寻常,我这等妖邪便近不得身了。”
魏撄宁半信半疑,总感觉李崇俭有事瞒着自己。可她也不想多问,恐怕问多了都是她不该知道的天机,就好像李崇俭曾跟她说阴界有鬼帝,有十二殿阎王,有十八层地狱……她都不愿做过多了解。
彷如少知道一些,自己就更像是个正常人。
很快便到了桓王上门迎亲的日子。
季夏廿六,万里无云,气温也颇为炎热的一天。
魏撄宁一早便在父亲的带领下拜祭了宗庙先祖,一直等到黄昏时刻,桓王上门迎亲。
彼时绚丽的落霞在西边天播撒出来,似映得整个京都都披上了一层七彩的磷光。
人人都说,此乃大吉之兆。
桓王李穆着朱红色衮冕之服,乘圆顶辂车而来,盛服冠履,如圭如璋,气宇轩昂。
魏撄宁则身着青绿色的王妃冕服。冠上的金银琉璃珠光宝气亦衬得她庄严端重、大气而富丽。
拜别了父母长兄,她便并同李穆离开魏府,坐上了那辆华盖辂车。凤冠霞帔,红妆十里,这就风风光光地嫁了。
想着父亲喝她敬茶时牵动的嘴角,她心中自有不舍,早已躲在团扇后面红了眼眶。坐进车里,因桓王在侧,她便是强忍着,眼泪也还是掉下来了。
李穆瞧见了,将自己的丝帕递给她,告诉她道:“接下来入宫,这繁文缛节还多着呢!你可忍耐些,别把妆给哭花了。”
他这样讲,魏撄宁很快平复了心绪,犹如被残酷的现实击中:她嫁的是桓王,还指望他能说出几句心疼她的话不成?
她没有接他的帕子,依着规矩仍拿着那一方团扇遮掩着面容,面无表情端坐着。
李穆收起帕子,又瞧了她头上的华冠,道:“这个很沉吧?我且帮你拿下来……”
说着他竟是上手了!
“殿下……”魏撄宁急忙避了避,在扇子后面道,“礼未成便摘了这头冠,不吉利!”
李穆见她如此在意这些,便随了她,笑了一下道:“你规矩倒是多。”
魏撄宁没有做声,正襟危坐着谨守着礼仪和本分。
李穆却是突然抢过了她的团扇,直直地看她。
“殿下……”魏撄宁避开他的目光,怒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快还给我!”
“眼下无人,你还举着这扇子累是不累?”李穆将团扇放至一旁,兀地抓住了她一只手,稍一用力,将她同自己的距离拉近了些,不无得意道:“那日在酒肆将我灌醉时,你定然想不到今日我会成为你的夫君吧?”
“殿下重提旧事,难不成心底还窝着火?过不去了吗?”魏撄宁眉宇微蹙,只觉他小心眼。“如今我是殿下的妻子,我们就不能相敬如宾,好好对待彼此?”
“相敬如宾……这是自然。”李穆说着,竟将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魏撄宁挣了挣。
李穆抓得更紧了些,侧眸看她道:“怎么王妃连手也不要本殿牵了?这可是要跟我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的?”
魏撄宁遂没有说什么,任由得自己的手在他掌心里热出层层细汗来。
谁知他一路就这样握着,一直到宫里。
入宫后第一件事是要去凤梧宫拜见皇后和各宫妃嫔。一切都照着事先安排好的礼仪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无有不顺。
接下来魏撄宁便与李穆分开了。她被一众宫人女使引到了一间大殿沐浴更衣,着襜褕戴花钗,时候一到,便乘着厭翟车来到了天子所在的婚宴场上——仪鸾殿。
届时皇后和诸妃皆在,皇亲国戚也都到场,其中包含平宁侯夫妇及平宁小侯周令儒,还有已然成婚配的太子和太子妃。
魏撄宁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和场面,心中说不慌那是假的。好在是桓王李穆全程在她身侧,倒叫她安定不少。
拜过天子之后便是一场载歌载舞的宫宴。
因着是这样大喜的日子,虽有人瞧不上魏撄宁的出身,却也无有一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胡言半句。
觥筹交错间,大家也都端着礼仪,毫无民间婚礼场上的喧嚣与恣意。便是有人敬酒,也都是斯斯文文的。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顺。
后来又有宫人引魏撄宁回到先前的大殿换回自己入宫时穿的那套冕服。
宫人叫她在殿内等候,桓王一来,便可出宫回桓王府了。
从白间到晚上,这一套一套复杂的礼仪下来,已叫她疲累不堪了。也只有这个间隙,她可稍作歇息,喘上一口气。
不多时,殿门却就开了。
她正惊疑桓王怎来得这样快时,探头瞧见的却是一人倩影,高贵又荣华。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平宁侯府三娘子周令仪,如今的一品宫眷,太子妃。
她是独身一人进殿的,直身而立睨视魏撄宁的眼神里满是孤高和嫌恶。
魏撄宁向她施礼,她也依然漠视。
良久,她不管魏嬷嬷和阿蛮等人在场,突然作笑道:“想不到那日匆匆一面,别过再见,你竟一跃枝头变成了桓王妃。”
魏撄宁微低着下晗,平定无话。
“若不是本宫,你恐怕就没这个命了。”周令仪揶揄的话语里透着几分怅然。
人总是如此奇怪。分明是自己抛下的,却也不希望他落入到别人手里……这便是她闯来此处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