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真是太遗憾了!我得跟她好好谈谈,深入了解一下她,才好做决定。”那个男人说道,此时他不再直挺挺地站着,而是径直走到了大娘子对面的一张扶手椅边,弯下身子坐了下来。
并且朝一炁招了招手:“过来吧!”
一炁从地毯上走了过去,他让她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这时候,他和她的脸几乎是正对着的,再不是抬头仰望,一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他有着一张怎样罕见的脸啊!他的鼻子真大!还有那张嘴!上嘴唇与下嘴唇极厚,眼睛细小,给人精明万分的感觉。还有他那口牙,瞧那龅牙真大啊!
这个男人不像里约先生给人干净爽朗的感觉,在里约先生身边,一炁觉得很有安全感能依靠他,虽年纪有些差距,但里约先生给她的感觉就像个大哥哥。
可这个男人不一样,只第一眼,就给人世故的感觉,让人一眼就有了防备心。
“再没有什么比看见一个淘气的孩子更难受了更不快活了,”他慢悠悠开口说道。
“尤其是淘气的小姑娘,你知道坏人死后去哪儿吗?”
“都下地狱。”一炁不假思索地作了一个正统的回答。
“那地狱又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 是个大火坑。”
“那你愿意掉进那个火坑,永远被火烧忍受疼痛吗?”
“不愿意,先生。”
“那为了不进火坑,你该怎么做呢?”
一炁仔细想了一会儿,作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并且不太适合当时的那种场合的回答。
“我必须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持身体健康,这样才不会死掉。”
“你怎么保持健康呢?每天都有比你小的孩子死去。就在一两天前,我还埋过学堂里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很好的小孩,这会儿他的灵魂已经进了天堂。你要是去世了,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一炁的处境使她目前没法消除对那个男人的怀疑,只好垂下眼睛,看着他那两只踩在地毯上的大脚,叹了口气,便默不作声,心里真希望离那个男人越远越好,再不来往。
“我希望这声叹息是从你内心发出的。但愿你已经后悔,不该给你这位了不起的恩人招来这么多烦恼和厌恶。”
“恩人?此刻一炁心里在大声呼喊着,为什么他们都说大娘子是我的恩人?恩人不应该是待自己很好的人吗?不应该是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吗?可大娘子对我没有半分疼爱,没有半分怜惜呀。要真是这样,那恩人就是个很讨厌的东西,我宁愿不要。”
“先生,我想我在半月前给你的书信中已经说过,这个小女孩的性情脾气,和我希望的不大一样。要是你肯把她带走,让别人对她严加看管,特别是提防她爱骗人这一最坏的缺点,我会很高兴的。
“一炁,我有意当着你的面说这话,就是为了要你别打算去欺骗先生也别去欺骗别人。”
难怪一炁会那么害怕、那么憎恶大娘子了,因为残酷地伤害她,已经成了大娘子的本性。她在大娘子面前,从来不曾快活过。
不管她怎么小心听话,不管她怎么努力使劲讨她欢心,她的种种努力总还是白费,收获的永远是大娘子的漠视和责骂,并且还是要用上面这样的一些话来报答她。
现在,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大娘子说出这样的责难话,简直把一炁的心伤透了。作为一个小人物的尊严,也被大娘子狠狠地蹂躏在脚下。
一炁隐隐感觉到,在大娘子指定要她去过的那种新生活中,她已经先把她的一切希望都给消灭了。
虽然她不能公开说出来,但是她心里明白,大娘子这是在她未来的道路上播下嫌恶和刻毒的种子。眼看自己在那个男人的心目中成了一个艰险狡诈邪恶恶的孩子,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来来补救这个伤害呢?
“没有任何办法,真的,”她一边想,一边竭力忍住啜泣,急忙拭去淌下的几滴泪水,不一样被他人看见这痛苦的没有任何作用的见证。
“对孩子来说,欺骗确实是个可悲的缺点,”那个男人说:“它跟撒谎是分不开的:凡是撒谎的人,将来个个都要下到硫黄烈火熊熊燃烧的地狱中去受罪。不过,大娘子放心,会有人看管住她,我会跟米歇儿小姐和别的教师说的。”
“我希望能用一种和她前途相适应的方式去教养她,”我的恩人接着说,“使她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成为永远保持谦卑的人。至于假期,要是你允许,那就都让她在洛伍德过吧,一直呆在那里不用回来了。”
“你的决定非常明智,大娘子。”那个男人回答说,“谦恭是美德,它尤其适合于孩子,因此我指示要特别注意在他们中间培养这种美德。对于怎样克服他们身上的世俗的傲慢情绪。我曾作过专门研究,而就在几天之前,我又有了一个足以说明我获得成功的可喜证据。我的二女儿奥利跟她妈妈去参观学堂,回来后直嚷道:“哦,亲爱的爸爸,学堂里的女孩子看上去多文静、多朴素啊!掠到耳朵后面的头发,长长的围裙,还有那缝在衣服外面的小麻布口袋一她们几乎就像是穷人家的孩子了!还有,她说,“她们老是盯着我和妈妈的衣服看,就像从来没见过绸衣服似的。”打那以后,我女儿的刁蛮任性收敛了不少。
“嗯,我很赞成这样。”大娘子说,“哪怕跑遍各地,也不见得能找到一种制度,可以更适合她这种欺骗撒谎这样的孩子。”
“凡是跟学堂有关的一切事务,都是遵守这个本分的,粗淡的伙食、朴索的衣着、简陋的设备、勤劳艰苦的习惯,这就是学堂里所有人的生活准则,准能磨灭她那傲慢的态度。”
“很好,先生,这么说来,这孩子可以去学堂接受适合她地位和前途的教育了,可以不用再呆在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