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宣归骑着山地车将人送回了城西出租屋的楼下。
“你住哪?”陈默听说他也住城西。
宣归弯腰去扶乱七八糟倒了一地的自行车,好给陈默的车腾出个地方来,默不吭声。
“问你话!”陈默瞥他,抬起脚尖踢了踢一辆落满灰的车,心中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宣归忙活自己的,聋了似的不作声。
陈默一脚踹翻那车,自行车组成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翻了一堆,她提高音量道:“你就住这儿啊!”她走过去一脚踢在宣归膝弯,踢得正要站起来的某人往前一踉跄,差点扑在车堆里。
“不会说话?”
宣归转过身,低着头,好脾气的说:“我合法租来的......”
陈默哦了一声:“动机也合法吗?”
宣归:“......”
他轻咳一声,“那个,麻烦让让,再不扶起来被人看见要骂了......”他指指陈默方才的杰作。
“您还怕人骂呢?”陈默歪头凑过去,两手抱臂,阴阳怪气的说:“您不神经病吗?谁敢骂神经病啊?”
宣归抬头,似乎有些惊讶,陈默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哼道:“怎么,幻灭了吧?”
让你跟,让你跟!露出真面目吓死你!谁知宣归挠挠头,俊俏的脸上出现一种名为“憨憨”的笑容,“你真可爱!”
陈默收了笑,“住哪儿?”
宣归如实交代:“你楼下。”
“为什么我房东跟我说一楼二楼都没人租?”
“我特意叮嘱他的......我说自己不喜欢被打扰。”
“为什么你早上从那个岔路口过来?”
“我抄小路。摩托也停在那边,走几步就到了。”
陈默真的沉默了,半晌,她幽幽开口:“还真是处心积虑......”
这种做法,换个女孩子只怕要被吓死了。
她走近一步,宣归看着她的眼神,纵使再不想动,也被逼得后退,两人一进一退,最终以宣归背抵在支撑车棚的不锈钢柱上结束。
陈默盯着他,手从他腰间绕过去,宣归咽了咽口水。
她伸手从自己的车筐里拎了书包,毫不客气地吩咐道:“你把这里收拾干净。”
“哦。”宣归僵着身子应是。
陈默狠狠剜他一眼,绕开车棚,朝楼梯口走去。
抬头,撞上道惊讶的视线。
向秋秋略显尴尬,“那个,你放学了啊?”显然看见了她方才对宣归的举动。
陈默没半分不自然,走过去探头看看,小桃子在她妈妈怀里睡得正香。她轻声打招呼:“你妈妈回去了?”
“回了。”向秋秋笑得有些勉强,陈默皱着眉,“怎么了?”看她脸上的神色不像不舍,倒有点凄惶的意思。
向秋秋张张口,组织不出语言似的,又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最终抿着嘴摇摇头。
陈默在她家里歇的几晚,闲聊间了解了一些自己邻居的情况。她并非自愿成为单亲妈妈,说到具体原因,她便转移话题或干脆住了口,有眼色的人都知道不该问下去。
她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算起来只比陈默多长上差不离一年的岁数。她每天早出晚归,身边无人照料,只得将孩子送到托管中心去,用微薄的薪水养活母子二人,有时还得给家里寄回一点钱。
陈默无心多事,于是在前面引路。
走到三楼,向秋秋准备掏钥匙开门,却发现衣兜被小桃子压得死死的,要取东西必定会吵醒她,只得靠着墙站了,看陈默开她的门。
陈默偏头看她,让开一步,做了个相邀的手势,“来吧,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在我屋子里待会儿,孩子醒了再说。”
天色渐渐昏暗,过不了半小时,坏了楼道灯的这方空间就会伸手不见五指。向秋秋感激的笑笑,抱着小桃子进了屋。
“啪——”灯管瓦数不高,光线昏黄,陈默因为有个小台灯,就一直没换它。“抱不动了放床上吧。”她踩着堆在外侧的书本到里头,扯出多余的被子,“这个铺在外面,小心她掉下来。”
“哎,谢谢谢谢。”十一公斤的小东西,确实压得人手臂酸疼。
“吃了吗?”陈默放了书包,“我去做饭。”
“吃了,和孩子外婆一起吃的。”向秋秋吃了一惊,“怎么学校没有晚饭吃的?”
“我不住校,所以没交晚上的伙食费。走读生基本都在自己家里吃的。”她脱了校服,随意将过长的裤子往卷一卷,“那我不带你的做了。”
“当然的,当然的。我帮忙吧?”
“不了。”
说是做饭,其实一个人也简单,下点面条就可以对付一顿。最简单最合胃口也是她最常做的是西红柿鸡蛋的码子,面煮好了,码子往上一浇,拌一拌就能吃得很香。
小桃子也许不太适应陈默睡的硬板床,正不安的扑腾着手脚,向秋秋一边安抚,一边轻声道:“晚上就吃这个?营养跟得上吗?”
“没关系,今天懒得做而已。”厨房门关得严丝合缝,以防里头的烟气飘进来,陈默吃了口面,觉得有些闷,“你热不热,小桃子可以吗?我这里没有空调,要不还是先把你们送回去再说?”
“谁?”门没安猫眼——打开里面的木门,外面就只有老旧得几乎锈坏的防盗门可以仰仗了。
向秋秋已经摸出手机扣在床上,却连屏幕都顾不得点亮——小桃子不安分的乱动乱摸,张着嘴眼看要醒,她只能将孩子牢牢安在胸前,轻拍着安抚。
陈默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还轻松的冲着向秋秋笑一笑。她指指门,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有两扇门呢。
向秋秋脸色极差,嘴唇吓得被自己咬成白色,眼里含满了泪水,几乎溢出来。只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高中生都挡在前面了,若不是为了孩子,她哪有脸坐着不动?
她一只手抱着孩子,整个上半身前后摇晃哄她继续睡,腾出另一只手摸到手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划开屏幕正准备报警时,那边极响的“咚”一声,吓得手机又滑落到地上。
陈默皱着眉,继续刚才的动作,又拿扫帚棍狠狠撞了两下门。
“呵。”门外终于有人说话,“是我,宣归。”
向秋秋惊讶地抬头看她。
陈默冷哼:“干什么来的?”并不开门。
“来看看你们怎么样。”宣归一只手搁在防盗门的花纹缝隙处轻轻抓着空气,“刚才巡逻队传来消息,说嫌疑人被抓住了。”
陈默“哦”道:“回吧。”
“你不能开开门?”
陈默皱眉,“报警。”这话是对向秋秋说的。
“别别别,你不开就不开,何必劳烦警察叔叔再跑一趟......”
向秋秋抓着手机,不知所措。
陈默冲她摇摇头,拧开反锁的门锁,将木门开了一条缝。屋里的灯光实在太有限,只透出微弱的一点到他身上。宣归没拿任何照明物品,看见门开了,整个脑袋都往缝隙这边凑。
“好香,吃饭哪?”他整张脸能贴的都贴在防盗门上,鼻子耸了耸,露出期待的眼神,“我还没吃,你请我一顿行不行?”
陈默堵着门,微光弱化了她五官的棱角,是与平时不一样的柔和,“可是你吃了,我就吃不饱了。”
宣归立刻道:“那我不吃了。”他弯着腰,两人眼睛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借防盗门的阻拦呈现前所未有的近距离。
宣归只敢放轻呼吸。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肯定比陈默的大很多,不然她怎么还要翘起睫毛才能和他对视上呢?
陈默笑笑,“拜拜。”抬手就要关门。
宣归一口气没提上来,门里的女孩大叫一声,“后面!”
她手中动作更快,那根扫帚棍准确无误地从防盗门孔洞中刺出,宣归闪身,扫帚尖端狠狠捣在那看不清头脸的男人胸口,宣归回身一脚,将他踢得滚下了楼梯。
“别出来!关门!”宣归吼道,自己两步跨了下去。
陈默“砰”的摔上门,脚步急促地跑去床头拿手电筒。她扭头正要返回,正与脸色煞白的向秋秋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