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车推进去停好，又往里走了几步，确定校门口的人看不见他们，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宣归看着女孩直视他的眸子，那里面似乎清澈得纤尘不染，没有他熟悉的厌恶与恐惧，她就这样望向他，耐心的等待他的答案。
他蠕动嘴唇，喉结微微一动咽了口口水，却是问她：“你怕我吗？”
陈默：“不怕。”
“我是神经病，我是杀人犯，我是疯子。”
陈默：“......“
你脑子不好应该是真的。
宣归恨不得往死里扇自己一巴掌。
他低了头，害怕看见那双眸子中浮现出的恐惧，脚步开始倒退。
“你到底查没查过我？”陈默皱眉。
“没有。”宣归低着头，“我没动用那个人的势力。”即便是为着攀附他，也不过借由他从宣护手中谋到点好处，他不做这种事。
“我以前那么说，你为什么不反驳？”
“不熟……”
陈默用看傻子的眼神，“昨晚上不是走了么？又来干什么？”阴魂不散了属于是！
宣归抬起头，目光纠结，“我来看看……”
看看你有没有事。昨天我走了，万一有人害你呢？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默抬着下巴，似乎在弥补自己身高的劣势，“来了也是我**……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吓到我？”
宣归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刚刚口不择言说的话，顿时结结巴巴，“我……我……”
他撞进她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神色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傲慢，那情绪一闪而过，宣归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陈默见少年抬起头，继续说道：“这话你应该告诉警察，要我帮忙打电话吗？”
宣归：......
“看来你是没话说，今天我给足你机会了。”
宣归这时见着了那张精致小脸上毫无掩饰的不耐，全然不似平常一般的淡然。陈默皱了眉，见他只是抿唇，也不说话，她终于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抬脚推着车子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或许，还有一丝坦诚。
与恶劣的生长环境有关，陈默在很多方面都十分敏锐，尤其体现在和人交往时，野兽般的直觉能够帮助她快速分辨对方的好坏、意图。
从小她就很擅长伪装，在孤儿院的众多孩子中，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智，她都是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个，然而她隐藏了自己的天赋，装作平平无奇甚至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以此躲避前来挑选孩子的领养者。
可以这样说，陈默现在这样的独自的生活，都是她处心积虑的成果。
有的面具一戴上去就不想拿下来，在她意识到怎样的自己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时，她就习惯了甚至享受这样的快感。比如在大多数人眼中，陈默是一个独立的、乖巧的、自强不息的女孩。
独立是当然的，自强不息也不假，至于乖不乖巧，那就不一定了。
今天她在宣归面前不加掩饰，应当归因于她在他身上嗅到的一点同类气息。她能察觉到两人在本质上的一致，只不过宣归因为自己的生长环境，从来没有或者根本不知道去掩藏它，自然而然地，激发了陈默的胜负欲。
不过照今天这个情况看来，宣归是输定了。
……
远处天空阴沉沉的，屋内闷热异常，看着是要下雨了。
洗漱完毕后，陈默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盘坐在小桌边上，伏案写着什么。小风扇呼呼地怼着她的脸吹，发丝扬起又落下，在纸上拖出几丝水痕。
她在算账。
自己的经济状况经不起一点风雨啊……
开源节流......陈默咬着笔头想啊想，节流还是很简单的，她每天早上做好饭之后带去学校，这样午餐钱就能省下来很多了。
那么如何开源呢？
她正想的出神，外头的风刮起来了，“咚”的一声，扫帚倒进了屋子里面。
陈默随手提起书包一翻，东西稀里哗啦全掉在了地板上。里头有一个魏喻暖给她的梨子，她捡了起身，走到阳台上。
路灯好像出了故障，外面黑黢黢的，没有了月光，香樟树变成了庞然大物，沉默地站立在公路边。一楼二楼的租客退了房，现在还没有新租客搬进来，三楼从陈默阳台上发散出来的灯光只够照到楼下的一小块地方上。
陈默上下抛接着梨子，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有人。
她啃了一口，接着掐住自己的脖子，扯着喉咙大叫两声，故意做出的喑哑在黑暗中瘆人至极。
随即一个人影奔出树后的阴影，向着她这边疾冲而来。
陈默估量了一下距离，手中梨子抛出，正正砸在那人脑袋上。
他已经到了楼下那片有点光亮的地方，此时正仰着头，愣愣地望向阳台上的人。
“晚上好，宣归。”陈默微微俯首，直勾勾盯着呆若木鸡的某人，“你怎么出来了呢？”
宣归终于回过神来，似乎明白自己中了陈默的“圈套”，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憋出来一句：“晚上好。”
少年抿了唇，低头道：“我回去睡觉了，你......晚安。”
陈默不打算放过这人，她嘴角挂上一抹恶劣的笑容：“哦，回树上睡啊？”
宣归：......
风越来越大，带上了丝丝凉意，远处的某个地方开始下雨了。
他重新抬头看向女孩，见她发丝在风中狂舞，闲闲散散地靠在阳台边上，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节奏，“你怎么又知道了？”
陈默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我今天不睡阳台，没看要下雨了么？你回家吧。”
“到底为什么，你不报警？”宣归问她。
陈默嗤道：“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没必要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吧？回吧回吧。”她挥挥手，拿晾衣杆收了还挂着上面的衣服进了屋。女孩回来关玻璃门的时候，对宣归道：“晚安。”
她走进去，再没出来，屋子里的灯很快熄了。
不一会儿，外头不远处响起摩托发动的声音，渐渐行远了。
陈默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家伙，好像是要保护她呢。像个凶悍的小狗崽子，走哪儿跟哪儿。
陈默为着这一点可能高兴了起来。她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心中不无满足地想,如果事实与她猜测的无关，那她就要好好报复报复。
只是她不知道，那头宣归骑走摩托，找了一个远点的地方停放好了，又一个人走回到香樟树下面。
他站了一会儿，找到陈默丢下来的梨子捡起，按在衣服上擦了擦，毫不在意地送进嘴里。少年望着三楼的阳台，将梨子连皮带核一起吃掉了。
这天后半夜果然下起雨来，宣归躲在二楼阳台下面，站了一宿。
雨后的早晨，天空重归万里无云，太阳正慢悠悠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空气很是清新。陈默在路上骑着骑着，身边突然多了一辆山地车。
少年戴了顶鸭舌帽，普普通通的T恤牛仔裤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察觉到陈默的目光，宣归偏过头来，微微笑道：“早上好，陈默。”
总是面无表情的人突然笑开，杀伤力还是挺大的。陈默觉得自己被这人的美色晃着了眼睛，转回去，也说了一声：“早上好。”
她专心向前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宣归：“你这么骑，会被交警抓吗？”
“嗯？”宣归反应过来，稍微减了速，跟在了陈默后头。
一路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