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将所有钱轻清点结束,然后放到了身上,对爷爷和我点了点头,也有让旁边王媛媛的父母安心的意思。
不过我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奇怪,一直以来我好像都只见着女方的父母和家人,却从未见到王媛媛此次结婚的对象。
按理说,自己马上就要结婚的未婚妻死了,他再怎么也该出个面吧。
可至此为止,别说他本人,就连男方的家里人我都没见过。
心中唏嘘,我有诸多猜测,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不好过问,只能把自己的好奇压了下去。
忽地,原本敞亮的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我扭头看去,直接门外走进来四五个穿着汗衫,露出满是精壮肌肉的手臂的男子。
我想,这便是刚才爷爷与我讲的抬棺匠了。
他们每一个看起来都颇为精干。
算不上牛高马大,但身上的腱子肉一看就很紧实,再加上被太阳晒得有些黝黑的皮肤,这明显是常日劳作才能有的体格。
其中四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只有一个稍微年轻点的,看起来也比我大点儿,最少二十多。
四个前头的中年人中,站出来一个人,虽然被身上的汗衫遮住,但是可以隐隐约约看出,在他的背后有个张牙舞爪的纹身,一直延伸到了肩膀上。
旁边的七叔见我一副好奇模样,主动对我解释道:“这位是刘家的家主,在家里头排名老三,背后还纹了一只獬豸,所以圈子里头的都直接叫他刘老三,或者刘老邪。”
看起来,他便是这几人中的话事人,直接走到了配角的父母面前。
路过我们的时候,他看见了爷爷,对爷爷微微低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刘老三对配角的父母微微颔首:“我们来之前,可曾按照我所说的,将噙口钱放进令媛的口中?”
王媛媛的父亲站了出来。
“自然做好了。”
噙口钱,听到这词,我在心中默默复习《走阴实录》上看见过的相关事物。
这玩意儿相当于买路钱,下去之后,若是见到了底下的阴差,想要人家在投胎的时候给自己行个方便,就要用到含在口中的这枚钱币。
古时王官贵爵用的是玉石,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只能含钱币或者五谷杂粮。
最后一者虽说不知道能不能买通阴差,倒是想让自家亲人在黄泉路上不要挨饿更多一些。
一边想着,我往此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尸首看了一眼,她此时躺得安稳,看不见嘴里究竟有没有东西。
可刘老三也同样只看了一眼,就微微点头表示了认同,或许看口中有没有噙口钱是有什么法门的,我却没有摸到诀窍吧。
这时候,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位老太太。
我记得,她是王媛媛的祖母,爷爷同我讲,她早些年就已经跟了王家的姓,得尊称她一句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声音不大,脸上的皱纹很深,没有任何表情也显得颇为悲伤。
“几位之前带过来的家伙什我们已经给几位放在一旁了,棺椁同样搁这儿了。”
意思是现在只等封棺出门了。
只不过刘老三并没有动手,他对一旁那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青年抬了抬下巴,那青年立刻动身,走到了王媛媛身边。
我瞧见,他在动手之前低声呢喃了一句,大约是在向王媛媛道一声罪过。
这青年本就要年轻些,力气更是十足,一只手放到尸首的下边,轻轻一抬,便将他的上半身撑起。
他正欲抱尸入棺,忽然,刘老三看了一眼放在旁边后者的棺椁,皱了眉头。
“慢着,这棺椁怎的没准备好垫背?”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王老太太更是不知所以。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细小了,似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一般。
“你们没吩咐过,原先家里头没怎么办像这样过丧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符合要求了?”
刘老三见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凶神恶煞,把人家的老太太都给吓得哆嗦了,连忙缓了缓神色。
“老太太你误会了,哪来的事儿?我们这些做伙计的哪敢说什么要求,外事儿不过是些小细节,你且在一旁看着,我来做就行了。”
一边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了五枚铜币,看起来约莫是早有准备。
头,手,足,五者一处一枚。
此乃垫背钱,若说口中含币那是图个吉利,想要死者投个好胎,走得舒畅些,不要再找阳间之人的麻烦,算是个美好的祝愿。
这五枚钱币则是动用了硬手段。
若是这尸首躺上去,五枚铜钱,一枚镇住一处怨气生成的法门,叫她无法轻易吸人精气起尸作祟。
比起照顾着死者的感受,这玩意儿无疑是用来保命的,就和刘老三纹在背后用来辟邪的纹身一样。
看来这刘老三在昨天来待这一天不是白待的,估计也已经看出这新娘死时候有多凶狠。
刘老三放完抬起头,对旁边保持住抱着王媛媛这一动作,不一动不动老半晌的青年说道:“好了,来,小六子,现在把人家的姑娘放进来吧,一定要放端正了。”
青年闻言立马动手,动作干脆利落得几乎有些像是机器。
堪称精准无误地将尸体放入了棺椁之中,硬是半点误差都没有。
尸体放好,刘老三走到棺椁面前再次扫了一眼,确定万事大吉之后,提高了声调。
“亡者王媛媛,今日终得休憩,封棺!”
霎时间,原本在旁边颤颤巍巍的王老太太难过得有些站不住,往旁边一倒,靠在了自家儿媳妇身上,一双老手捂着脸,不让人看见自己在众人面前哭。
再看王媛媛的父母,又能好到哪里去?
每个脸上都满是悲戚,王媛媛那几个姐妹更是哭得昏天黑地。
如此大悲的场景,我本以为自己也应当鼻头也酸,跟着哭两声。
然而我没有,我的目光只落在了爷爷身上。
他默然瞧着这一幕,像是看过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