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里怎么可能没有穷人?”停泊远毫不在意地说,“被扒手抢钱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有个概率,恰巧你就是那个不幸运的人罢了。”
品葛白了他一眼:“如果被抢钱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也会这么调侃着安慰你的。”
停泊远脸上的笑意半点不变,他依旧饶有兴致地和品葛拌嘴:“我被抢劫的次数可多了去了。不过这种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毕竟钱没有了总能在赚回来,只不过是多或者少的区分,反正总能活下去。钱就是个在人和人手里流动的东西,能来也能走,就像时运一样,总不会在一家停留。”
品葛道:“你倒是豁达。如果那些穷人也像你一样,这世上怕是就没有穷人了。”
停泊远没听懂他话里套的话,说:“那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确实值得高兴,因为那些穷人都死了。”品葛说。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语气也有些义愤填膺之感,四个人之间谈话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所幸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家旅馆前,奥兰·极拉开旅馆的大门,品葛先一步走了进去。艾汀跟在他的后面,停泊远将马车安置在旅馆边的一条死胡同中,向奥兰·极道了声谢,也跟着走了进去。奥兰·极环顾四周,只见路上几个行人驻足,纷纷回头看着自己。夜幕已经降临,几户人家已经亮起了灯,微弱的光线从窗户中透出,倒映在行人们的眼睛中,照得他们双目明亮。
“古怪的地方。”奥兰·极心道,“这一路上总觉得在被人注视着,看来这并不是我的错觉。”
旅馆的前台站着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她的眼睛黯淡无神,有着青黑色的眼袋,头发出了不少油,每一根头发都服服帖帖地倒在头皮上,被扎成一束放在脑后。发尾的辫子不知道是涂抹了什么东西,还是她的发质本来就是那样,活像是一块不会轻易变换形态的板砖。
没有习惯性的招呼“欢迎光临”,只有两只空洞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门口,艾汀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呃......请问这是一家旅馆吗?”艾汀小声问道。
奥兰·极默默地关上了门。四个人、八只眼睛都望向中年女人,女人沉默良久,方才说:“是的。”
艾汀回头看了看品葛,品葛也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回头去看停泊远,停泊远指了指品葛,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可以和他一个房间”;她再看奥兰·极,只见奥兰·极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就......两个房间。”她对女人说。
女人又看了她一阵子,这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两把钥匙。艾汀走上前,品葛紧紧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从钱袋中拿出硬币放在柜台上,又看着女人将硬币拢进掌心,然后把钥匙推到两人面前。
艾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觉得不说什么气氛又实在僵硬,于是堪堪说出一句:“......谢谢您。”
女人给她的两把钥匙上都写着门牌号:109、207。这两个房间都在排列着房间的走廊的尽头处,只是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艾汀将109房间的钥匙给了品葛和停泊远,这次品葛居然没有和他们争吵着说不想和这个家伙一个房间。
品葛是想好了的:“父亲肯定要保护着艾汀,要为她守夜,他们两个一个房间是肯定的。我如果去了,恐怕要和他一样站上一晚。这城镇里的气氛怪诡异的,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又睡不着觉。停泊远这家伙虽然张扬得不讨人喜欢,但去过的地方不少、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和他一块儿睡总归能觉得安全不少。”
看着他与停泊远走进109房间,艾汀和奥兰·极也转向上二楼的楼梯。楼梯里面没有放烛台,唯有月光从拐角处的窗户里照进来,让二人得以看清眼前台阶的分界线。
艾汀感觉自己的右手被紧紧抓住,奥兰·极走到自己身边,率先摸着墙壁踩上台阶。
“我会一直保持警惕的,请您放心。”那握着她的手的人说。
两人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走上了二楼,靠着一楼门牌号标记的顺序找到了207的房门,走进屋去。借着屋中房间里的窗户和窗外透过来的月光,奥兰·极牵着艾汀的手走到桌旁,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如果不是镇上恐怖的气氛,这大概会是一个安静而温馨的夜晚。下午停泊远唱的曲子还在艾汀脑海中回旋,只要她的头一挨上床,她记忆中的歌声便会领着她入眠。
艾汀躺到床上——房间中有面对面的两张床,两张床之间放着一个小木桌,躺在床上时,正好可以从面前的窗户看到空荡荡的墨蓝色的天空。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蔓上她的心头。
奥兰·极坐到床边,再一次牵住她的手。烛光勾勒着他面部的轮廓,映得他更加饱经沧桑。奥兰·极并不是一个有锋芒的人,他的眼中总有安静从容和无尽的爱与平和停驻,如同一个慈祥的父亲一般。
“我会为您守夜的,您可以放心休息。”他说。
艾汀对她的亲生父亲吉英·司格没有多少回忆,吉英·司格在她的记忆中更多的是在扮演一个国王的角色,在层层礼教的烘托中,彰显着无尽的威严,并不显得怎么亲切。
“要是奥兰·极能是我的父亲就好了。”艾汀没来由地想。这个念想一萌生,她便意识到它的可笑,遂将它丢到一旁,决心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