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停泊远之前是在这条路线上走过的,艾汀说出她的行程安排之后,他便答应道:“我知道怎么走路更近,我来给你们领路。”
他们洗漱整顿,换上停泊远为三人买的新衣服,照镜子一看,居然出奇的合身。“我小时候给裁缝铺打过零工,什么人穿什么尺寸,大概一看就知道。”停泊远解释道。
“这么厉害?怎么看的?能不能把技巧给我们讲讲?”品葛仔细打量着他为自己选的新衣服,故意没好气地说道,说话之余还瞥了眼奥兰·极,见自己的父亲忙着整理衣领和袖口,并不屑于搭理自己,嚣张的气焰便更胜了两分。
停泊远摇了摇头:“饭碗怎么能轻易丢给别人?不说。”
一行人再出发,一路向西北走,途径唐堂利区,在七月的上半旬来到了吉也区。
“吉尔吉克王国与原来的基罗塞王国合建过一条‘茶酒通道’,这条让吉尔吉克繁荣的通道的出口就在吉也区。”停泊远说,“茶酒通道上总有商贩来往,商业颇为发达。有些富商来到这里,借用茶酒通道的客流量,自己投资修建商路、开设店铺,借着商路盈利。等把事业发展强大之后,他们再向基罗塞王室示好,得到一个贵族的头衔。”
他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变得狡黠起来:“如果自家的儿子或是女儿长相不错,能与王室结亲,每年能从王室那里捞到的钱就能多上许多。”
坐在车里的三人都默不作声。艾汀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不少姐姐都在谈论婚嫁的年纪嫁到了远方。虽然父亲总是会给她们送些金银去,让她们能在远离首都的地方过舒服日子,但是一个女人独自一人、无亲无故地在他乡生存,与她共室的又是一方豪强,即便是王族之女,此时又能实实在在地掌握着多少权力呢?
那些钱,大概多数都落入了她们夫家的手里。她们当年的命运如何,如今基罗塞亡国,她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都不得而知了。“或许穿着朴素的衣服,成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妇人吧。”艾汀心道。
见身后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停泊远便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十年造就一个家族啊,十年见一轮兴衰!”
一路西行,马车在盛夏的骄阳下走过政区交接处绵延的乡村,马蹄在泥土上敲打着,试探着前方的路;四只车轮碾压过去,只剩下了两条印迹。坐在车前的人终于和马达成协议,可以空出两只手,将吉他抱在怀里,用粗糙的手指拨动锈迹斑驳的琴弦。
“他是准备唱上了吗?”品葛问。
艾汀看向窗外,田间的农夫农妇头戴草帽,都汗流浃背;男人将上衣脱去,穿着一条短裤劳作,女人挽起袖子,前进两步,又直起身子来擦汗。停泊远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小薄片,在琴弦上一划,低沉的、高亢的声音一起迸发,冲破了炎热的空气。
“我们正在旅途上,我们正在走向远方!我们的目的地啊!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停泊远唱道,艾汀听着不禁再一次感慨,人的嗓音是上天赐予人们最好的乐器,它的嘹亮、多变、震撼人心是乐器永远无法匹敌的,“我不畏惧暴风雨,我不害怕饥寒!我们是梦想航程上的勇士!”
农田间有劳作的农夫直起身来,举起被汗水洗刷过的手臂,食指指向天空;有休息的农妇拍起手,给歌唱的人打节拍。歌声走近的时候,两边的人们都高声欢迎,马车走远之后,他们又各自埋头劳作,没有说一句话,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默契。
吟游诗人好像不知疲惫一样,几首歌曲轮换着高声歌唱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马车走进城镇,他才放下吉他,往喉咙里倒了一大瓶水。他的手指指尖被琴弦磨得通红,即便是厚厚的老茧也挨不住几个小时的反复摩擦,指尖的皮肤被磨破了好几处。
停泊远看了看路牌,说:“这是个大城,我记得之前我的朋友领着我走到这边来的时候,他告诉我这里住着几十个有钱人。”
如果是有钱人聚居的地方,那定然是个繁华的去处。艾汀环顾四周,却发现城内到了傍晚就没有什么行人了,偶尔能碰到的一两对结伴而行的路人,都在和彼此低声抱怨着什么,眼神、举止都带着极大的怨恨的气息。她与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人对视时,男人斜着眼向地下吐了口痰。
奥兰·极忽然拉了品葛一把,品葛架不住这么大的力气,被拉了个趔趄。只见一个正向他跑来的乞丐从他身边擦过,留下一股浓郁的臭气。
“他是不是拿走了什么东西?”奥兰·极眯着眼,望着乞丐跑走的背影,问。
品葛摸了摸他挂在腰间的钱袋:“我的钱被他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