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她的是副官,也是请她去鬼门关的人。
她抵死要站着。
副官用圣上亲赐的宝刀挑了她的脚筋。
“皇城此去路远,要回去复命的话,末将建议您爬回去。”
勾魂摄魄的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
“放过我好不好……”她转念,气若游丝的声线轻飘带着魅惑,在心弦上打颤,“求你……”
副官被那双眼蛊惑了。
割向脖颈的手一抖,划在了脸上,副官深吸一口气,原封不动的转达,“皇上说,就算是他用烂了,再也不用的东西,也轮不到别人觊觎。”
“翟将军……”
梦醒,魏舒倏然睁开了眼。
魏舒醒来,漆黑的双眼情绪有些低沉。
梦里的一切犹如蒙了一层血雾,支起身子撑着,竟然半点也想不起梦中的细节。
只记得抛弃和背叛。
魏舒茫然的眯着眼,远处的动静格外吸引她,一向安静的天牢里满是暴怒的声音——
“捉贼!!”
“有人闯天牢了!”
谁闯了天牢?
魏舒刚想下床去看一眼,突然感觉脖颈间有强烈的刺痛感,她踉跄着捂住了脖颈,仿佛只是皮肉上的疼痛。
像是擦破了最娇嫩的皮肤一般。
虽然伤口不大,但是却无法忽视。
魏舒一手撑在了桌上,指尖正好按着了陈秉生给她留的纸条上,摸了摸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然翻了个面。
那纸条背面的字迹未干。
赫然是有人刚刚来过的模样,魏舒上前两步扒拉了一下牢门的锁,发现果然被撬开了。
门户大敞。
她完全可以出去。
想必就是方才那人惊动了狱卒,现在所有狱卒也被绊住了,竟然无一人分心来管她。
魏舒揉了揉眉心,梦魇让她有些头晕和疲惫。
将锁链抛掉,魏舒合好铁牢门又坐回了床上,细细看起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
“杀了陈秉生,取之心头血,方可解你身上之蛊。”
魏舒皱眉,继续看下去,“否则三日一痛,不足月定会身亡。”
大奉历朝三代,早就不行这类巫蛊之术。
魏舒只当个荒唐的把戏随意搁置了。
那人自然也逃不出皇宫,一会叫来一问便知。现在让魏舒更陷入沉思的是放下那个梦。
过于逼真。
仿佛是梦见了她的悲惨。
但又有些怪异……
那个目若桃花,美到惊心动魄的那个人,又不是她一样。
魏舒靠在墙壁上,眼神很凉,看着周遭的一切都拜陈秉生所赐,眸中情绪猛然翻腾,却摸到了腰上贴的一记膏药。
魏舒一愣。
昨晚上弄得腰疼,陈秉生揉的不得章法,再加之躺在软榻上,本就不得劲,翻来覆去难受的想挠人,他只好大半夜亲自跑出去给她弄了贴膏药,这才睡着了。
魏舒摇了摇脑袋。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一笔两清,她自己都想放下了,为何记忆还要为难她。
魏舒意识有些模糊,又歪歪的睡着了
这回无梦。
但是外头吵闹的声音一直都没停——
“这厮伤了八个快来人!!”
“拦不住啊!”
“这必不是中原人,追不上啊!”
“属下通知禁卫了。”
魏舒迷迷糊糊的想着。
那人撬了她的牢房,留了纸条,差点就没劫狱了。
却还是让人全须全尾的跑了狱卒的办事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一些。
一群……
一群饭桶。
魏舒鼓起腮帮子,但是身子却越来越疲惫。
……
街道。
白日里有个青布衫小贩钻到小巷里尿尿,刚解开裤带,还没来得及抖一抖,忽然一个人就翻身过墙,带着血腥的气味像阵风离开了。
小贩一晃神,猛然回头,“哎。”
只看见一个背影,衣衫都是被刀破的口子,里面能看到在不止流的血,在翻过的墙上留下了两道血淋淋的指印。
血……
杀天的全是血。
小贩手抖的都扶不住,抱着脑袋冲出去,“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
街上乱作一团。
贺予执从天牢里闯出来,带着一身伤,硬是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甩开了所有追杀的人,躲了两个时辰,也硬生生在两个时辰内让血流干了,才拖着一身疲惫的回了客栈。
他没有推开自己偏房。
而是摔进了宋若兮的房间。
把门带上,靠着门就坐在了地上,右腿支着,右手手肘搁在腿上,勉强检查着身上的伤口。
不论魏舒是怎么想的,皇宫戒备森严,天牢更是。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从里头全须全尾的出来过,囚犯是,硬闯天牢者更是。
其实就连宋若兮也没想到,贺予执竟然能活着回来。
这人进门后,血腥味就弥漫开在屋子里,独自撑做在角落舔舐伤口像一匹孤狼,但就算如此,也要坐在她的门口。
就仿佛是身负重伤也要受着自己的一口肉似的。
而她宋若兮就是那口肉。
同在一屋自然不能装视而不见,只好走过去问,“你做成了?”
她早就听到了皇宫外的动静,一向冷满的情丝被排动溴的情绪被挑动,一个时辰反复到囱边去个时后反台到窗动身张望,许是太担心这事能不能成。
毕竟那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
“……咳咳”成了。
贺予执刚想回答,喉咙就翻滚着血腥的味道,咳出了血沫。
宋若兮皱眉,拨着轮椅去取了条毛巾,丢在了他的身上。
贺予执一点也不介意宋若兮的态度,抹了把脸,一点也不靠近屋内半步,“放心,本王把痕迹都抹除了,查不到这里的。就算有人找来了,本王也能一并承担,与你无关,不必担心。”
典型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大傻子。
宋若兮不懂。
她要杀陈秉生,这人就向大奉宣战出兵。
她要来皇城,这人也不远万里相护。
现在连她要下蛊,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贺予执着就真的冒着生命风险帮她下。
就跟不要命似的。
她自己是死过一次了,自然已无所谓。
然而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图些什么呢?
麻木灰暗的复仇的大脑里第一次出现了另一个声音,硬生生立下了一席之地。
宋若兮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那个男人。
原本多么威风的一个秣凉王啊……
“贺予执。”宋若兮说,“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她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想骗贺予执就骗。
不想骗,就不骗了。
“我在利用你,你这么大个脑袋看不出来?”
宋若兮嗤笑,“都说秣凉当年的三王子贺予执是什么天纵奇才,王上如何夸赞过你,现在看……也不过如此。”
贺予执着仰头看着这个用完就扔的绝情小王妃,扯了扯嘴角,用帕子将地上的血迹擦去,以免让地板沾到太多血,兀自说:
“你出现的第一天就是计谋之内的,我收留你,你给我想要的,我帮你办事……我一直以为我们挺融洽的。”
宋若兮冷笑,“你如此贪欲却装君子,听到我一句同意就可以减少你心里的负罪感么?那么我现在邀请你,你来抱我,满足你,好不好?”
宋若兮累了。
钱货两讫。
过晚今晚分道扬镳罢了。
利用一个傻子太无趣了,腻了。
“本王不要。”
“为什么?”
“若兮是要逼本王说爱你吗?”
贺予执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意,并不是强行占有你可耻,而是我心悦你。”
为此他可以蛰伏在她身边等待无数个日夜。
随叫随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宋若兮却倏然皱起了眉,转头就像推着轮椅掉头就走。
贺予执忙着拽住她,“本王开玩笑呢,你不看看我的伤口,你觉得我能?我怕死在你的床上啊。”
宋若兮这才好些,硬邦邦的说,“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你之前的话。”
她的眼神有些躲避,耳根软的发麻,却不想受这份感情。
“进来,我给你上药。”
宋若兮的包扎手法老练,极其似军营里才有的统一包扎的样式,贺予执着盯着灵活的手指,没有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
他自日里亲手将蛊虫放入了魏舒的脖颈下。
但不知为何,莫名觉得魏舒和他的若兮有几分相似,从前兵戈相接时未来得及注意,然而一览她睡颜,眼皮狂跳。
“若兮,你真的从小在边陲长大?”
宋若兮抖了些粉末在他脸上的伤口上,垂着睫毛,似乎是全神贯注的给他上药而没听到他的问题。
贺予执又问,“倘若他没有杀之取心头血,那么死的就是那位长公主了?”
宋若兮这才收回手,淡淡道:“不会。”
“别问了,喉咙都咳血了,不知道少说点话么?”
虽然贺予执说这话的意思只是警告他休要再问,然而贺予执还是把这当成了真真正正的关心,抿唇一笑,顺从的不问了。
天牢闹得不可开交,陈秉生赶回来的时候,狱卒正在打扫着一片狼藉,见着他跪了一片。
“长公主呢?”
“回皇上,在……在里头吧。”
遭了,今天实在是太乱了,他们都忘了盯着最尽头的那位。
陈秉生已经派人去全皇城上下搜查了,赶过来就怕那人将他媳妇儿也带走了,听着这边模棱两可的话语,狠狠一拂袖。
门锁被破坏了。
但是里面一切如常,还有靠在床头睡着了的魏舒,睡的很熟,和他上早朝前一样。
陈秉生猛的松了口气。
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挽卿怎么睡了这么久?
她惯是少觉,夜里睡足了白日里便绝不会嗜睡。
陈秉生有些担心,坐在床头拍了拍她,“挽卿?”
“醒醒。”
还好,是他多虑了。
魏舒的睫毛颤了颤,在轻声呼唤下睁开了眼,只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一只手拽住了陈秉生的衣襟。
陈秉生下意识以为魏舒拽他领子又是心情不悦了,然而魏舒只是喉咙中发出迷糊的低吟,轻哼了一句。
然后脑袋顺着手上的力道,埋进了他的胸膛,“做噩梦了……”
陈秉生敏感地抓住了魏舒的话,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梦见了什么吗?”
“或者说,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魏舒歪了歪脑袋,眼睛有些迷茫,老实的点头,“我梦见皇上杀了一个人。”
陈秉生没注意到魏舒口中的模糊其词,仍以为是他她被魇住后臆想出来的记忆。
动作僵了僵,不禁在心中狂怼李太医。
果然是破药,靠不住。
吃完反复重温那段虚假的记忆,生怕他不和魏舒和离?
陈秉生咬着牙说,“不会的。”
“不去想那个了,”魏舒不动声色的说,“皇上能和我说说小时候的事么?”
陈秉生看着魏舒很疲惫的样子,说话的气儿都不如先前足了,心里又是泛起一阵阵的酸疼。
回想着当场也有不少趣事,“我想想……”
(回忆杀)
陈秉生讲的时候声音平缓又温柔,把心里最爱的珍藏拿出来细数,魏舒听着听着就有些晃神。
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从陈秉生口中说出来太陌生了,相反,他说的一切他她记得清清楚楚。
今早的噩梦让她开始怀疑,她的记忆对她说了谎。
她和陈秉生的过去她似乎都记得。
但若是陈秉生不主动提醒她的话,她永远没有主动意识到从两小无猜到入如今“陈秉生要她死”这个意识有多么的荒唐。
她忘掉的,是出征秣凉后深入敌营的所有细节。
仿佛一团疑雾一直蒙在头顶,她的人生前半段走到这里,就仿佛是个断截。
不应该是这样的。
真的是陈秉生杀了她么??
魏舒越想,脑子就越糊涂,但她为什么会从边陲的尸堆里爬起来?
“阿生……”
魏舒不安的抓着他的衣襟,“我头好疼……”
她死死的皱起眉头。
头疼恶心,胃里像是有无处蛆虫翻滚啃噬的感觉一样,一阵阵上涌让她无比想吐。
一阵剧烈恶心的让她干呕了好一会。
像是重病一场,嘴唇都没了血色。
陈秉生吓了一跳,忙倒了杯热水想给她润润嗓子,“你是不是受凉了?”
说话的时候就发现魏舒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时不时皱个眉,现在连手拽着他的力气都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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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回忆杀先欠着了,今天好累,就不细写了,有时间再补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