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这才如梦初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扒上陈秉生的袖子。
“皇上快走,长公主叛变了!禁军尚有人活着,可以护您离开,就走那条暗道,奴才在这拦住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秉生垂眸,“你守在这,你不怕魏舒把你也杀了?”
李清猛的更咽一下,“奴才,奴才怕……”
他不仅因为长公主叛变了害怕,更是因为长公主这个人本身就让人害怕好啊!
哪有皇后枕着匕首睡觉的,他当初帮长公主整理被褥时差点没被削了手。
是个常人都会对这种能文能武的媳妇儿有畏惧的吧……
皇上和长公主在一起是一码事,李清怂魏舒又是另一码事了。
“李清,你的忠心,朕看到了。”差不多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抚慰他,“朕不怕她,朕要守在这。”
此时禁卫见不妙也跟着劝了起来,“皇上!长公主真的不是那个长公主了,属下能看出来,一个老实本分的公主是不会露出那样神色的!如今事出紧急,就算是什么误会,也请皇上先保重自身为上!”
两人整整齐齐的跪在他面前。
大奉就要亡了,不能再对长公主抱有任何善意之念啊!
陈秉生皱着眉叹了口气,一手一个把俩人拉起来,“宫里办事的,有老小的带他们出宫。”
“皇上!!”
禁卫就快拦不住魏舒的人马了,到时候他们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哪任被逼宫的皇帝不是被折磨到惨死的下场?真想不到以往雷厉风行的帝王如今却糊涂了!
“如果不是误会,朕走了,这皇宫岂不是就落进外臣手中了?”
陈秉生难得还能开得起玩笑,李清都要泪眼婆娑了,实在于心不忍。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马的嘶鸣声划破了殿前的僵执。
是魏舒的马!
几年不见,如今一重逢,竟是这般局面。
李清瞪大的眼睛,如临大敌的死死盯着魏舒,他将陈秉生护在身后,就看见魏舒下马一步步向圣上走来,血眸翻滚,容色晦暗。
他看见女人脚上的长靴——漆黑的鹿皮的战靴,似乎还沾着秣凉敌人的点点血迹。
那双猩红的眸子更是格外令人害怕,在她的眸子里,李清看到了从来不属于她的情绪。
那仿佛是要将皇上剥皮拆骨的炽热恨意……以及委屈?
魏舒满眼只有一人,她开口颇有些凉薄,“原来皇上即便是死,也舍不得这个皇位啊。”
不肯逃,只是怕皇位落进自己的手中,这个人……就这么贪恋权力么。
从头到尾,一如既往。
还未等她走到陈秉生的身前,禁卫就出手将他拦下了,带着必死决心一刀横扫过来,魏舒只得拔剑相迎。
“皇上快跑!!!”
禁卫喉咙翻滚着血腥,他死不足惜,不能让皇上落入贼子之手!
“跑?”陈秉生冷静开口,看着他们。
只见魏舒手上招式越来越迅猛,久经沙场的她早已磨练出坚毅的性子,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扑面而来,她的杀意岂是区区一个皇宫禁卫能抵挡的,惨白的刀光印着她疯狂的神色。
李清在旁边帮不上忙,只能看着禁卫败落,只见魏舒一脚将禁卫如尸体般踢到台阶前不得动弹。
“长公主,你不能这样,你可是,你可是……”
你可是皇上放在心尖喜欢的人啊!
但话没出口,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胖乎乎的身体砸倒在地。
陈秉生眼皮狂跳,看着忠心护他的两人惨状,早知就他亲自将这俩人打昏送走了,也免得遭这趟罪。
但这点小心思在魏舒面前不输挑衅。
魏舒冷笑,将陈秉生推倒在地,万金之躯磕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这人倒是也不反抗。
陈秉生其实主动卸了力道,任由娇小的魏舒钳住他的下巴。
他看到,魏舒纤细的手指指尖都泛白了看来用了不少力气。
垂头看那指甲盖上弯弯的白月牙,似乎很好看。
“陈秉生,你是想往哪跑?”
那张将多年未见的面庞便占据了陈秉生所有的视线。
魏舒好像……瘦了,张开了,也美了。
和记忆中的她逐渐重合了。
陈秉生这么想着。
北疆冬天本来就没有几根草,不像京城能把人养的滋润,更何谈魏舒定是快马加鞭拖着大军赶回来的。
按日子算,就算再怎么快也得到明日。
而现在呢?
魏舒不仅回来了,还布了兵马,一点一点蚕食了京城。
即使自己对她没有防备,也并非一两日就能做到的。
陈秉生盯着魏舒眼底布满的血丝,额前的碎发已经胡乱的贴在脸上了,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
所以……她伤到哪了?
手上力道是真的不小,使出了吃奶的里来掐他。
“嘶——”陈秉生皱眉,“魏挽卿……我不跑。”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脖颈被抵上了锋利冰凉的剑,魏舒左手掐住陈秉生的下巴迫人仰头,右手横剑抵在滑动的喉结上!
“唤我字?你凭什么?”
身子靠的极近,陈秉生能感受到魏舒的手在抖,还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向来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被爱欲和憎意侵染,从前的魏舒很正经,很少主动对他动手动脚。
他记得,那时的她总会被他取笑,此刻就像只凶猛的小野猫,扑在他身上要乱挠。
狠狠的泄气!
陈秉生顺从的没再喊她的名。
随便怎么样吧,只要她开心。
“那……魏舒?”
话还没说完,又被魏舒改掐住了两鄂,好端端的一句话又没有说完整,“不许说话!!”
陈秉生:“……”
小奶猫好像凶起来了。
魏舒知道陈秉生会说什么。
陈秉生肯定会斥责唾骂她大逆不道,会恨她狼子野心,会恶心厌恶她,会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她不想让陈秉生亲口说出要杀他的理由,毕竟俩人如今的身份实在尴尬。
可她更不想看到陈秉生以死反抗她的样子。
大厦将倾,会听到什么恶毒的话……魏舒是知道的。
忽然一语成谶。
以前的时候……陈秉生是怎么维护她的?
她好像记不清了。
但一定维护过,现在看来也是荒唐。
她手上力道不减,故作凶狠,低声威胁道:“除了求饶,我什么也不想听。”
陈秉生一愣,从善如流,脸都不红,“求你,放下剑。”
魏舒通红的眸子里出现了一瞬的停滞,“为何?”
“剑柄太凉了,我怕你握的手疼。”
魏舒有些暴动的情绪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双眼一眯,“皇上莫不是搞错了什么,以为我在和你说笑?”
连她都没有注意到,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忘记陈秉生的身份。
“没说笑,这把玄铁剑太凉了,不适合你。”
“既然皇上没有话要说,就不用再开口了。”魏舒作势要封陈秉生的哑穴。
“等等!”
陈秉生的额角突突,他的挽卿闹起来……确实不太好安抚,只得低声下气的说,“禁军令在抽屉里,拿上,他们会听你的,便于掌控皇宫。”
万一禁军负隅顽抗,拼个你死我活,吃亏的还是她。
魏舒:“……”
“还有,朝中老臣,能哄则哄,他们吃软不吃硬。”
魏舒摸不透心思深沉的皇帝在玩什么把戏,只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并不多,想得到陈秉生,她就不能掉以轻心。
三下五除二的封了陈秉生的哑穴,紧接着她又狠下心卸了他一条胳膊。
陈秉生虽贵为天子,但当年习武方面从未落下,与魏舒交手,魏舒未必能讨的了几分好处,此刻的陈秉生却硬生生的受着了。
哪个丈夫没挨过媳妇的毒打?
陈秉生就还没有,他乐得其中。
现在感受到了,担忧魏舒出了什么岔子同时,看到了不同于往日的魏舒,藏在正经循规蹈矩皮下,张扬跋扈又有些可爱的一面。
魏舒一声不吭的将人留在地上,兀自进了房里,出来的时候手中果然拿了块令牌,对着身后唤了声,“乜九。”
一道黑影出现在身后。
“把他关起来。”
这个人自然指的是陈秉生,陈秉生他不仁不义,就算是天子也理该受罚今晚就开始算账。
上辈子死到临头心心念念的要做的事情,魏舒还没忘。
她想……睡了他。
既然陈秉生敢睡别的女人,就让这个皇帝这辈子休想从她的床上下来。
乜九只听魏舒的吩咐,在这场毫无理由的兵变中,他功不可没,抱拳,“扔进天牢里?”
“扔……”
魏舒被噎住了,不动声色的瞪了乜九一眼,“扔房里关着。”
矜贵娇气的狗皇帝像是能呆的了阴冷潮湿的大牢样子么?
魏舒看着陈秉生走了。
许是听他的话,去彻底把皇宫掌握住了,亦或是处理正事了,陈秉生不是很担心,魏舒有这个头脑,不会让朝廷乱起来。
魏舒确实去了一趟宫外。
京城以外的百姓还不知道天子已经身陷囹圆,反抗的只有朝中一干大臣,指着鼻子骂她丧尽天良。
“猪狗不如!辜负皇恩!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苍天无眼,大奉就要倾覆在你这等贼子手中了!!”
魏舒听着心烦,冷声喝道,“我有说过要灭了大奉么?”
“那你为何要造反?!”
“……”不过是气不过罢了。
“如今还在这里惺惺作假,你把皇上囚了起来,不就是要借机染指朝事么,吾等不会让你得逞的!今日老夫就以身殉国,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说着蹒跚的身躯就要往盘龙柱上撞去。
“想死?”
魏舒扫过众大臣——被挨个从府里抓到他面前的,目光阴冷,语气狠毒,“你们这群走狗还不配死。”
“尔等但凡敢寻思,我就杀了陈秉生,谁想成为弑君的罪人,大可以试试。”
一口一个陈秉生。
满嘴弑君。
气的众臣发抖,但一时之间却真无人轻举妄动了。
京城的百姓只是看着将士来来往往,原本守卫皇城的被换了一批,巡城的官爷也变了,皇宫里面出了乱子。
但是京城还是有条不紊的很太平。没有见血,也没有杀戮的声音。
百姓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毕竟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照样一日三餐,耕地织布,无甚区别。
魏舒干的很漂亮。
不动声色的吞噬了整个皇城,如若皇帝再不拼死挣扎,定会被这么不声不息的杀了,日后史书由魏舒撰写。
手段恐怖如斯,令人脊柱发寒。
乜九赶来的时候和她汇报,“主子料事如神,按着你的吩咐,一切顺利。”
“不过是照仿了当年的手段罢了。”
魏舒取来一坛酒,支着腿坐在城门上,“陈秉生怎么样了?”
“他自己解了哑穴,把手接好了。”
魏舒仰头,酒顺着脖颈流进了衣衫。
那辛辣的味道只能刺激的她更加的焦躁,“哦,然后呢?”
乜九努力回想着。
良久,魏舒把酒坛丢了,“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魏舒先在宫中逛了一圈,没有看到和陈秉生卿卿我我的女人,索性不转了,直接进了陈秉生的寝殿。
那个人坐在桌前,上面还留着几本先前未来得及批的奏折。
酒壮人胆,魏舒自认敢面对陈秉生了。
“过来,给我更衣。”
这个皇帝负了她,她要狠狠的折磨他,夺了他的权,要他这个人永生永世都栓在自己的身侧。
陈秉生挑眉,看到魏舒便知外头都处理好了,驯服了大臣,斩了他作为帝王的爪牙,足矣随意处置他了。
“好。”
听着他的皇后都开口了,上前给魏舒接下了披风。
魏舒狐疑的盯着陈秉生的一举一动,甚至抬手检查了陈秉生的袖中,空空荡荡,没有暗器。
等回过神的时候,外衫已经脱了,露出了白色的中衣,魏舒心中一颤,握住陈秉生的手,假装镇定:“够了,端盆水来。”
外衫一股酒气,陈秉生自然闻到了,只稍一眼就知道魏舒醉的不轻,不咸不淡的扫过她粉红的脖颈,“我帮你擦?”
“嗯……”
“喝了多少?”
“一点而已。”
带着闷闷的声调,醉酒后的鼻音,魏舒有些晕乎乎的。
她杵在原地看着拧布巾的陈秉生——好个温柔君王,恍惚间回到了前世自己还没登基那会。